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的。这句话在他的脑中已经变成了一句咒语,持续的帮助他获得新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顿悟,是打开整个宇宙新知识的钥匙。而这顿悟正是他在这里的原因。
努波顿在赞加沼泽巨大的蘑菇丛中缓慢通行时,这句话令他十分舒适。蘑菇的孢子在晨雾中发着绿色和红色的光。他徒步走过在浅沼泽中吱吱作响的木桥。一会儿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他凝视着使所有人都显得侏儒般矮小的巨型蘑菇的发着光芒的腹部。在蘑菇的顶上是德莱尼人的居住地,泰雷多尔在等着他。
他颤抖着向前,重重地倚靠着他的拐杖,咒骂着他关节处的疼痛,登上了带他去顶上的升降台。他很紧张,因为他依然不确定人们会对他作出什么反应。他的同类已经很久没能获准踏入未受影响的定居点了。
他们一定会嘲笑我的。
他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沼泽雾气,希望从中重拾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平台一停下,努波顿就小心翼翼地拖动着脚步,穿过拱形通道,走下几级低矮的台阶,来到外面的楼梯平台,俯瞰着营地中的小型广场,那里的集会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他打量着下面各式各样的德莱尼人,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并且用一种轻蔑、高傲的眼神向上注视着他。
他,毕竟他是一位“破碎者”。
成为一个破碎者,意味着被驱逐和诽谤。这不公正也不合理,但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他那些未受感染的兄弟姐妹都不明白,破碎者的堕落是怎么发生的,尤其是像努波顿这样的情况,一个如此有天赋、被圣光如此宠爱的人,是如何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虽然努波顿自己不是很清楚这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但是他知道是何时发生的。他依然能够非常清晰地回忆起他开始堕落的准确时刻。
兽人围攻沙塔斯城时,天空都哭泣了。
自从德拉诺的大地被雨水装扮以来,许多个漫长的月份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仿佛是抗议那即将到来的战斗,乌云在头顶上方漫天翻滚着。蒙蒙细雨撒向这座城市和它墙外的军队,双方注视着、等待着,雨也慢慢开始变大,倾盆大雨最终倾注而下。
“他们肯定有一万人”,努波顿站在内城墙顶上的高处经过推测一丝不苟地说。而外墙之外,在泰罗卡森林的微光树下,还有许多影子在移动。也许,如果兽人花时间计划得更周密一些,他们会为了便于进攻而事先将这块地区周围的森林毁掉,但兽人这些天对战术却并不怎么关心。对他们来说,他们追逐的只是战斗的激情和嗜血带来的及时满足。
泰尔摩陷落了,就像卡拉博和法兰伦一样。德莱尼许多一度雄伟壮观的城市现在都成了废墟。沙塔斯是唯一还未沦陷的。
兽人军团慢慢地向阵地移动,让努波顿认为一条长有毒牙的大毒蛇正盘绕着身体准备进行攻击……而这定将是一次预示着沙塔斯的守卫者们失败的攻击。
这并不是说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得活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其他今天晚上聚在这里的人注定将会牺牲。他们自愿留下来为参与这场最后的战斗。他们的这场必败之战会让兽人平静下来,以至于会让兽人认为德莱尼人人口已大大减少甚至都几乎濒临灭绝了。那些在别处寻求避难的人将会生存下来,以利日后再战,而那时他们与兽人的力量会更加平衡。
那么,现在就这样吧。我的精神将继续活着,成为与荣耀相伴随的东西,那就是圣光。
努波顿勇敢起来,他站直了身体,用他那结实而健壮的身躯准备迎接着这场灾难的到来。当他在他那狮子般的大腿间将自己身上的重量放稳时,他那粗厚的尾巴焦急得转动着,他那马蹄似的脚趾也踩入了坚固的石头建筑之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紧紧抓住他那圣光保佑着的重型水晶钉锤的锤柄。
但我不会就这么静静地走的。
他和其他的守备官们,以及圣光的圣斗士们将战斗到最后的最后。沿着城墙行走的时候,他不时地扫一眼两边驻守的兄弟们。他们面无表情而坚决地站立着,同他一样,他们已经与正等待着他们的命运达成了和解。
城墙之外,战争机器已经到来:投石器、攻城锤、弩车——所有攻城器械在火炬下闪闪而过。他们的这些器械被推放在距离城墙的醒目位置内,那沉重的器械嘎吱作响,发出不详的呻吟声。
鼓声响起,最初只是零星几点,随后,越来越多的鼓声和在一起直到整个森林被一种节奏所激活,这节奏开始时像雨一样柔软,随后慢慢增强成一种持久的、雷鸣般的轰响。努波顿低声祈祷,请求圣光赐予他力量。
头顶上,阴沉的云层强烈运动,发出隆隆的响声,这低沉的响声与墙下那疯狂的鼓点互相应和。努波顿思考了片刻,他想知道圣光是否打算以一种力量和愤怒的展现来回应他的祈祷,而他希望可以召唤到的任何力量和愤怒都将在这之下,将把整个萨维奇都摧毁掉的圣火发出强烈的光束,照耀着那嗜血成性的军队正在进行的规模庞大的扫荡。
紧接着,一种力量确实展示了他的威力,但那却不是圣光的神圣力量。
云层雷鸣、旋转、喷发,被巨大的燃烧弹击穿,燃烧弹以流星一样的速度和足以震碎骨头的力量急速地飞向地面。
其中一个燃烧弹惊险地从努波顿身边擦过,在他耳边留下了震耳欲聋的轰鸣,那燃烧弹摧毁了旁边的扶墙,飞舞的墙体残骸不断向努波顿击去。仿佛是在等待这个信号,墙外的兽人们开始奋力向前冲锋,他们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吼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翻滚着,而他们的行动只有一个目的:摧毁他们道路内的一切。
雨点越来越密集,外墙也在粗制的投石器掷出的巨石的攻击下颤抖着。努波顿知道,外墙支撑不了多久。它们建造得太过仓促了:从外环的凹陷地面向上延伸的墙体是去年才补充建成的,是为了对抗兽人系统性地灭绝他的人民而采取的必要的防御措施,还因为他随后意识到这座城市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堡垒。
几只如野兽般的食人魔朝着一段被流星攻击而损坏的城墙走去,企图从那里攻破。另外两只巨大的野兽则挥舞着一个巨型的攻城锤撞击着城市的主城门。
努波顿的同胞们向敌人实施了几次攻击,但无论在哪儿,只要有一个敌人被他们击倒,另两个马上就补上了。受损的那段城墙开始彻底坍塌。而在另一边,洪水般的兽人疯狂地叫嚣着,在嗜血的狂怒驱使下互相爬过对方的头顶翻过了城墙。
这一刻已经到来了。努波顿将自己的重型钉锤举向天空,闭上眼睛,将战场上那震天的噪声从头脑中摒去。他的心神在大声地叫喊,他的身体感觉到了被圣光濯洗的那份熟悉的温暖。巨锤开始闪闪发光。他集中精神,将那受到祝福的、净化的神圣力量对准城下的食人魔群。
一道炫目的闪光将整个战场照亮了片刻,随后前线传来兽人们惊恐的嘶吼声,因为他们被圣光穿过时释所放出的力量烧灼着,这使他们大为震惊,全都安静下来停止了进攻,这给了几个德莱尼战士足够长的时间集中火力将其中一个巨大的食人魔击倒在地。
努波顿瞬间的宽慰被一阵木头炸裂的声音击得粉碎:那是攻城锤攻破主城门发出的声音。努波顿看着贫民窟的守卫者们奔跑着迎向涌进城来的兽人和食人魔,然后又看着他们被随即砍倒。努波顿再次召唤圣光,将他的治疗力量引向任何他能够帮助的人,但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他刚刚治疗好了一个德莱尼伤兵,几秒钟之后接二连三的残酷的攻击又会让这个勇士继续忍受伤痛。
更多的食人魔前往攻击那已经损坏了的外墙,而现在他们已经成功地穿过了那道城墙。守卫们寡不敌众,绝望地被分割包围。
兽人们疯狂了,沉醉于嗜血与杀戮之中。当他们挤满外环时,努波顿可以看到他们的眼睛:发着光,血红的怒火在燃烧着,仿佛被催眠了,令人感到害怕。努波顿和其他复仇者改变了策略,由治疗改为净化。随着大量的兽人被圣光击中,他们眼中血红色的光芒顿时消失,前进的步伐也慢了下来。队伍被剩下的德莱尼战士冲散。城市再一次沐浴在灿烂的光辉之中。
咔咔!
城墙颤动着,努波顿的蹄子在被雨淋湿而变得光滑的石头上打滑。他稳住脚跟,俯视着一个用树干一样大小的棒子猛敲着墙根的食人魔。努波顿举起重型钉锤子朝向天空,闭上眼睛,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咔轰!
这次声音不是来自那个食人魔了,而是城墙下某处他视野之外的地方发生的一次爆炸。猛的一下使他失去了平衡。他滚到一边,在城墙边看到一股赤雾涌入了贫民窟。留在那里的少数守卫立刻感到窒息和恶心。他们难受地勾着腰,许多人丢下了武器。残暴的兽人很快击溃了这些病怏怏的士兵,纵情在一场屠杀之中。
当这场屠杀结束后,他们怒视着天空,在欲望的驱使下疯狂地撕扯着城墙上守卫们的肢体。几个兽人爬上食人魔的背,用手丈量着从守卫身上扯下的皮肤。他们放肆的暴行令人震骇不已。迷雾已经充斥了整个贫民窟,并且还在慢慢升高,掩饰着下面地狱般的景象。
努波顿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几个已经穿过了内环防线的兽人正猛冲上来。
咔咔!
城墙再次颤动起来,努波顿诅咒着下面的食人魔。毫无疑问他们又返回开始拆墙脚了。当努波顿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时,又是一颗火流星从天空呼啸而下。
他引导着圣光的愤怒之力攻向带头的兽人。这头绿色野兽眼中血色的黯淡下来,倒在地上。努波顿拿起水晶锤直直地砸向兽人的头骨,再猛拉向上,然后向左一挥,满足地听到兽人肋骨粉碎的声音。他一转身,巨锤又往下划了个弧线砸进了另一个兽人的腿部,敲碎了他的膝盖骨。野兽在痛苦之中嚎叫着,向前一倒,摔下了城墙。
迷雾还在继续上升,就像地毯一样铺开,覆盖着岩石。迷雾上升到努波顿和他的复仇者同伴们的胸口,他们仍奋勇战斗着。接着,迷雾终于漫上了他们的脸,刺激着他们的眼睛,并灼烧着他们的肺部。
努波顿听到他的几个同伴发出死亡的哀嚎,但是在这个血色的浓雾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幸运的是他受到的攻击似乎已经减弱了,他被身后的台阶绊了一下,立刻难以克制地呕吐起来。他的头骨感觉就像要爆炸似的。
接着他听到了从迷雾外传来的令他感到冰凉刺骨的可怕的战斗怒吼。
一个影子逼近了他。努波顿挣扎着想要看清,他的身体痉挛而扭曲着。他拼命摒住呼吸,从血红的浓雾之中走出一个纹满刺青、双眼可怕地燃烧的……巨大的浑身遍布着德莱尼人独特蓝色血液的兽人紧握着一把扭曲邪恶的双手斧,猛烈地喘息着。巨兽乌鸦色的头发紧贴在他厚实的胸膛和肩膀上,他的下颚黑得就像被沥青染过一般,这使得他的面孔看起来就像一个骷髅。
在他身后大批兽人冲了上来。努波顿意识到这场战争将要结束了。
咔咔!
城墙再次颤抖着。噩梦般的兽群发起了冲锋。努波顿向后一缩。斧刃在他胸口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撕开了他的盔甲。他的左半身也失去了知觉。努波顿挥了一下巨锤反击,砸碎了兽人右手的手指,使他的右手残废而无法使用斧子。然而,让努波顿恐惧的是,这个可怕的生物笑了。
兽人用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抓起了他,而那两只熔炉般的眼睛也灼进了努波顿体内……贯穿了他。努波顿被迫喘息起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感到他勉力强撑的意志被渐渐剥掉了。似乎是什么黑暗的仪式,或者恶魔的力量在起作用,仿佛他身体最精华的部分被堵塞了,而对于这种袭击他却束手无策。
咔咔!
努波顿呕出一大堆鲜血,喷溅到兽人的脸和胸膛上。他闭上眼,狂暴而绝望的向圣光求救,祈求能压制住兽人足够长的时间好让他起身反击。他呼唤着……
这是自从他和圣光相联系并受到它的光耀的祝福以来首次向它求救……
而未得到任何回应。
战战兢兢地,他睁开双眼,望向兽人那疯狂的,如烈焰深渊般的眼球,那兽人张开他巨大的嘴,咆哮着,盖过了一切其他声音。努波顿的耳膜被危险地撕扯着。似乎在突然间,他陷入某种恐怖而寂静的梦境。野兽身子后耸,接着用头狠狠撞上努波顿的脸。努波顿跌跌撞撞向后倒去,他的手臂舞动着,大雨滂沱而下,那炽热的眼睛盯着他倒下……向下,向下,向下穿过浓雾,栽向某种巨大的,正在他身下咕哝不已的东西。
努波顿依然被这寂静的梦魇所困,努波顿看到那兽人从墙沿上消失了。接着,这饱受创伤的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崩塌下来,一大段的上段墙体落下来,压在努波顿身上,将大雨和天空隔开,使他陷入一片茫茫黑暗世界之中。
他躺在那里,想到那些逃亡寻找隐蔽之处的人们,他祈祷他们能够逃离屠杀,那些他爱的人,他敬重的人,以及那一些让他为之献出……
他的生命的人不知为何,他还在牢牢地抓住生命。
努波顿从黑暗的深渊的昏迷中苏醒,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他的呼吸声粗哑、颤抖而破碎,但他依然活着。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自从他……自从墙倒塌之后,自从……
他拼命地去回想。肯定是因为吵闹的战斗他才没能集中注意力与圣光联系,但是现在,现在他可以联系,他现在肯定可以……
什么也没有。
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努波顿从未感觉过如此无助的失落和如此彻底的孤独。如果圣光都离他而去任他死在这里,他的灵魂又将会变成什么?圣光会不会不接受他?他的精华是不是注定只能随空虚永远流落荒野?
他的一生都过得尊严而体面。至今来说……这算是某种惩罚吗?
而在他努力思索答案时,他伸手触到了冰冷的石块。他慢慢明白他正以一种非常笨拙的姿势躺着,被一些柔软但庞大的东西紧紧束缚着,而他的左腿也差不多是折断了。
他滚向他的右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忽略从肋骨和腿上传来的疼痛。由于得不到圣光的援助,他无法治疗自己,因而现在他只能忍受疼痛的煎熬。不过至少,他的左半边身子又有知觉了。而且……他能听到自己移动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看来他的听力也已经恢复了。
事实上,现在他正在呼吸,那就意味着不知从什么地方肯定有清新空气。他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发现了一个小针孔,不是光,仅仅只是比周遭的黑暗亮上那么一点地方。他伸手探向更远处,接着便摸到了一件熟悉的圆柱形物体:他的重型钉锤柄。
努波顿抓住把手,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锤子举起,奋力捅向那个小针孔的方向。大块的石头纷纷垮塌了下去,一条拥挤狭小的、由巨大的石块以及他们砸落时崩落的细碎尖石铺就的道路模糊地显现出来。
从某个远处传来细弱的尖叫和深彻恐惧的哀号立刻飞到了他的耳畔。借助巨锤的力量,他把上半身拖出这个新掘出的洞进入密封的空间。正在他做这些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碎石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声
借着突然涌起的力量,他把整个身子都拖了出来,当他的伤腿擦过岩石参差不平的边缘时,一阵尖锐的痛楚如长矛般贯穿他的全身,令他忍不住闷嚎起来。那吃力的呻吟声还在继续。在他身边,碎石、沙土以及尘埃纷纷透过裂缝渗漏进地下。他迅速地拖着身子向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出口移去,那儿现在正泛着微弱的光。
从声音判断,努波顿猜测那个在碎石碓里哀嚎的东西是一只食人魔,而他此刻正绝望地想要爬出来。当食人魔再次做出尝试时努波顿向后一滚,他用胳臂肘支撑着如螃蟹般爬出来进入夜晚的空气中。现在努波顿可以看见整个残骸堆起的墩子了。食人魔发出最后一次愤怒的咆哮,接着那石堆整个垮塌了下去,吼叫声一下子被切断了,只剩下一团轰然腾起弥漫四周的云朵。
另一声号哭随即响起,不过,这是从上面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听起来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女性。
努波顿转过身,接着他看到了从那一天起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忘记的场景。
整个贫民窟,被上面的月光和周围的火光笼罩着,已经变成了堆放被屠杀的德莱尼人尸体的垃圾场。尽管大雨已经停止,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依旧被浓厚的呕吐物、血迹、以及各种秽物涂抹地光亮油滑。
努波顿的目光触过尸堆中的孩子们时他的心仿佛都憔悴了。尽管他们还很年轻,有许多人自愿和他们的父母一起留了下来,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城里没有孩子,兽人们一定会起疑心,并将追捕他们剩下的族人,将他们赶尽杀绝。努波顿内心的某一部分不禁希望,并用自己所有的力量祈祷,期望剩下的孩子们可以得到保护,可以在他们匆忙在山中挖掘的避难所中安全地生存下来。尽管他明白是一个愚蠢的希望,,但他依然坚守此念。
还有比杀害孩子更没有人性的事吗?
他又一次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还伴随着嘲弄和讥讽的声音。兽人们正在庆祝,为他们的胜利而得意洋洋。他向上看,寻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那上面,壁垒山延伸出的悬崖上,德莱尼人曾经建造了奥尔多高地。就在那里,兽人们正在折磨几个可怜的德莱尼女人。
我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但是该怎么做呢? 孤身一人,拖着一条伤腿,还要以一敌百……被圣光所遗弃,所有的武器只剩手上的一把重型钉锤。他该如何阻止上面正上演的那些疯狂举止呢?
我必须找出一条路!
他疯狂地爬过那些尸体,滑进那血肉的液体中,他努力不去想腐烂的恶臭和稀烂的内脏。沿着贫民窟的外圈,他向着悬崖的底部前进,那里墙和山体连接在一起, 他应该可以找到一条爬上悬崖的路。他会的……
尖叫声停止了。他抬头看着悬崖上月光映出的模糊的轮廓。他们扛着一个静止的形体走到瞭望台边望了望,接着便将这毫无生气的东西扔进了深渊。它触到地面时只发出一声滞重的撞击声。它就落在努波顿静静呆着的地方的不远处。
他爬向前去,试图从这女人身上找到任何还活着的迹象……沙卡,当靠近足够辨识的面部特征时,他判断她的名字就是沙卡。之前他见过她好多次,尽管他们只是偶尔简短地说上那么几句。他一向觉得她是那么讨人喜欢,那么美丽动人。而现在她瘫软破碎地躺在他面前,她的喉咙被切开了,生命的血液也流干了。至少,对她而言,痛苦已经结束了。
从上方又传来另一声尖叫,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狂暴席卷了努波顿。狂暴和挫败,以及无可抵抗的复仇的欲望。
此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他绝望地再次紧紧攫住巨锤,他再次召唤圣光。如果有它的帮助他或许可以做些什么,任何事……但是再次的,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他体内的什么东西怂恿着他,让他尽快逃命,去找那些藏起来了的同胞们,活下去……等时机到来去实现一些更为伟大的目标。
这是懦夫所为。我必须找到一条出路;必须。
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努波顿知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更伟大的命运在等待着他的话,那他就必须立刻离开。如果他真的挺身而出,他只会毫无意义地死去。充满痛楚的哭声刺破了夜晚的长空。努波顿察看到一段有一部分已经倒塌了的外墙。这是一段危险的障碍,但并非无法翻越,并且,那里没有守卫。
是时候了;你必须做出选择。
这是个机会。 一个活下去并在日后再度重来的机会。
你必须通过这道墙。 你不能停下。
那绵长的哀号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很快就被仁慈地切断了。接着从内墙转向他的方向的弯角处飘来了兽人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他们正在翻检着尸体,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他的时间不多了。
努波顿抓起他的重型钉锤。虽然这要花费他相当多的时间和努力,并且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力量。他还是越过那些残留的尸体,翻过了那残垣的墙壁,成功地逃了出来。
当他步履蹒跚,满身伤痛缓缓地钻进泰罗卡森林时,奥尔多高地上,女人的尖叫声又再一次响起。
“毫无疑问,你活下来,是圣光给你的征兆。”
“它以自己的方式保佑着我们每一个人。当时机到了,你会再次找到它的。”
“我希望这是真的,老朋友。我只是……我觉得有些异样。我体内的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胡说。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只是又疲惫又困惑,谁也不会为此说三道四的。你好好休息吧。”
罗奥退出了山洞。努波顿躺回去,闭上了他的眼睛……
哭泣。是女人们疯狂的乞求。
努波顿猛然睁开眼睛。这里是战争前逃离躲避灾难的人们的营地,他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他却无法逃离被他弃而不顾的女人们令人心碎的恸哭。每当他闭上眼她们就来到他面前,乞求他帮助她们,解救她们。
你那时没有选择。
但真相确实是这样的吗?他并不确定。近来努波顿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清楚地思考了。他的思维迟钝而杂乱。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铺在石地板上的毯子上支起身子,关节处的疼痛令他不禁呻吟起来。
他步入沼泽浓雾弥漫的空气中,穿过一片铺满芦苇的河床。赞加沼泽不是一个好客之地,但现在而言,它至少还算是个家。
兽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尽量避开湿地。这里的整片区域都被一浅层咸水覆盖;许多植物和动物如果不经过适当的加工都是有毒而不可食用的;许多大型的湿地生物如果不是先被吃掉的话,则会吃掉任何眼前的生物。
当努波顿越过几株如高塔般耸立的巨型蘑菇时,他听到一阵骤然响起的嘈杂声: 是营地边缘发生的一场骚动。
他赶紧跑去看个究竟。营地里的人们正帮助两男一女三个受伤的德莱尼人越过营地的边界。 还有一个,则不省人事,被人扛着。
努波顿向其中一名守卫投去疑问的眼神,对方则回应了他未及出口的问题:“沙塔斯的幸存者。”
努波顿随着众人回到洞穴,幸存者们被小心翼翼地放倒在毯子上。罗奥首先把手放到不省人事的那个德莱尼身上,可是却无法唤醒他。
看起来还处于晕眩之中的那个女人此刻正咕咕哝哝地念叨着,“我们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不对劲——有些……”
罗奥过去,对她比了个嘘声。“放松。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努波顿感到疑惑。一切都会好起来吗?兽人的追捕部队已经发现并摧毁了一处营地。那么这四个人,他们又是如何生还的?那个女人又曾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是什么让那个家伙陷入昏迷状态呢?还有,他们的眼神和举止……努波顿怀疑他们不仅只是身体受伤:他们看起来精疲力竭、意志低沉。
这一点他们倒是跟他自己一样。
几天之后,幸存者们的状况逐渐好转,努波顿终于可以向他们询问在沙塔斯城里的遭遇了。
那位名叫科林的女人首先开口。她用沙哑嗓音讲述了他们的经历。“我们很幸运,我们呆在深山里,藏身在一个没有被发现的隐蔽所中……至少大部分如此。”
这令努波顿听得十分迷惑。
“在某个时刻,一队绿皮怪物发现了我们。后来发生的战斗……我从没有见过类似的怪物。四个男人挺身而出保护我们,在被杀之前杀了很多兽人。最后只有赫拉克和埃斯特斯逃掉了。兽人们残忍地杀掉了剩下的人。他们是残忍的野兽。那些眼睛,那些可怕的眼睛……”科林颤栗着回忆道。
埃斯特斯说道:“有一场爆炸。片刻之间,一股腐臭的气体就侵入我们的藏身之处,它让我们窒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努波顿的脑海中闪过一片诡异的赤雾,然后立即强迫自己不再回忆这段往事。赫拉克开口说道:“那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大部分人都昏了过去。当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上层高地已经变成了废墟。我们找到了通往壁垒山的路,从那里逃入纳格兰,过了好些天才有人在那里找到我们。”
“你们那儿有多少人?”
赫拉克回答道:“二十,也许更多。大部分是女人,还有一些是孩子。后面几天又来了几个人,比如躺在洞穴里不省人事的那个……阿卡玛,他们说那是他的名字。我们听说他吸入的气体比其他幸存者都多。罗奥还不能肯定他是否会一直这么……”赫拉克停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埃斯特斯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分散到赞加沼泽和纳格兰的几个营地。这样,就算兽人发现了其中一个营地,我们也不会被全部杀掉。”
“你们中有谁是牧师或者守备官——圣光的掌握者吗?”
三个人一起摇头。“阿卡玛我不确定,但是埃斯特斯和我只是普通的工匠,不会使用任何武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被分配到这些洞里:作为最后的预备人员。”
科林问努波顿,“当你逃出来的时候,还有人跟你一起吗?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我们听说兽人进了低层,但是我们不敢冒险去察看,所以逃走了。”
努波顿回想着那些堆积在低层里的尸体……听到了奥尔多高地上传来的哀求声,他努力将那些备受折磨的尖叫赶出自己的脑袋。
“不,”他回答道,“据我所知,没有。”
季节更迭,岁月流转。
他们的先知与领袖维伦,两天前拜访过他们……又或者四天前?近来,努波顿发现越来越难以记起一些事情了。维伦从邻近的一个营地赶来。他的确切位置只有贴身守卫才知道,以防成员当中有人被活捉后经不起兽人的严刑拷打而走漏消息。德莱尼人没有放弃那些他们不知道的情报。至少维伦经常对他们讲起他们的未来,比如他们得潜伏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几年,观察、等待,一直到看着兽人的恶行结束。
依照维伦所说,绿皮们似乎正把全部的精力和资源用于修建某些东西上。毫无疑问,这些工程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暂停追捕幸存的德莱尼人,至少就目前而言是这样的。兽人在他们大本营旁边烧焦的土地上修建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门。
维伦看起来隐瞒了很多东西,但他毕竟是预言者,是先知。努波顿想,高贵的圣人必然知道很多东西,而自己和别人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它们。
努波顿看着科林把鱼枪猛地刺入水中。她身上有些东西开始不太一样了。似乎在过去的几周,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的前臂稍稍变大,脸看起来很憔悴,体态看起来也很糟糕。此外,尽管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她的尾巴的确是收缩了。
赫拉克和埃斯特斯走了过来,努波顿在他们身上也能发现类似的变化。他看向自己的前臂。这是幻觉吗,或者它们也确实肿了?自从……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再没感觉正常过。他曾试图告诉自己不久后就能痊愈。但现在,他的焦虑与日俱增。
科林靠了过来。“今天的活儿干完了。我得躺下来休息一会。”她把鱼枪递给努波顿。
“你还好吗?”他问道。
科林挤出一个不太自信的微笑。“只是有点累,”她答道。
努波顿坐在山顶上俯瞰着赞加沼泽,然后闭了上双眼。他感觉累了,疲倦感渗入骨髓。只有这片刻的独处会让他感觉好些。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科林了。她最近和另外两个人一直躲山洞里。每当他去看望并询问他们的状况时,得到的回答总是不知所谓的耸肩。而那个叫做阿卡玛的人依然没有恢复知觉,仅仅依靠罗奥的不懈努力延续着生命。
事情很不对劲。努波顿深知这一点: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与其他幸存者身上所发生的变化,阿卡玛也不例外。营地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他们渐渐地不再和他交谈,甚至罗奥也这样做。就在几天以前,努波顿带着一些小鱼回到营地,他被告知他们有很多鱼,而他只得自己吃掉那些鱼……这就好像那种正折磨着他和其他幸存者的病痛会通过他的手和这双手所碰过的食物传染给他们一样。
努波顿感到很厌烦。难道他的工作都没有意义了么?他花了很长时间攀上山顶,静静地沉思,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拼命地尝试他到现在都难以做到的事情:与圣光相连。然而,他感觉自己面对着一扇关闭的大门。或许他的精神中用于与圣光相连部分已经麻痹了,或者更坏的情况是,不存在了。
仅仅这样简单的沉思就令他头疼不已。近来,他越来越难理清自己的思路。他的手臂还在继续肿胀,而且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而且他的蹄子也开始分裂。有几片角质已经脱落,再也长不出来了。与此同时,那些恶梦……那些恶梦仍在继续。
不过,兽人队伍在附近出没的次数开始减少。据称,兽人们正在建造什么,而且已经快完工了。看得出来,正如维伦所猜测那样,那个建筑是某一种门。
很好,努波顿想,最好他们都穿过那道门,然后直冲向末日。
他缓缓地站起身,谨慎地找到了一条回营地的道路。巨锤能帮他的双脚分担一些重量,他略感欣慰。最近几周,他感觉这锤子日渐沉重。现在,他只能锤头朝下地倒拖着它,更多地把它当成手杖来使用。
几小时之后,他到达了目的地,决定去找罗奥。他们可以一起召开会议,处理营地里日渐增长的偏狭气氛……
努波顿在罗奥所住的洞口前停了下来。科林就在里面,躺在毛毯上。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德莱尼人优雅而美丽的形态,变得像是这个种族的拙劣模仿品。她脸色苍白而又憔悴。她的眼睛已经浑浊不清,下肢已经大面积浮肿。她的蹄子已经脱落,只剩下两个凸起的骨节,尾巴也已枯萎成了一个小节。她虚弱无比,却依然在罗奥的臂弯中拼命挣扎着。
“我想死!“我只想死!我不想再受苦了!”
罗奥紧紧地抱住了她。努波顿飞快地靠上前去。
“别傻了!”他望着罗奥,“你能不能治好她?”
牧师对着他皱紧了眉头。“我已经尽力了!”
“让我走! 让我死!”
一道光芒从罗奥的手上绽放出来,轻柔地抚慰着科林,帮她减轻痛苦,直到她彻底停止挣扎。她痛苦地抽泣着,像胎儿一样蜷缩起来。罗奥转过头去示意他们离开洞穴。
一走到洞外,罗奥就严肃地凝视着努波顿。“我已经尽了全力。她的身体和意志都已经被彻底摧毁。”
“肯定有什么东西可以——有办法——”努波顿竭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最后他脱口而出。
罗奥沉默了片刻。“我担心他们,还有你,我们收到报告,其它营地内的沙塔斯幸存者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不论这变化是什么,各种治疗都不起作用,它无法消退。我们害怕的是,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大家都将死去。”
“你说什么?发生了什么?”
罗奥叹了口气。“只是说说而已,目前,我已经尽力保持理智,但即使是我也很难再保护你和他们多久了。而且,说真的,我不确定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努波顿对他的朋友极度失望。一个本以为自己可以信任的人,现在也像其他人那样被狭隘和偏执所左右了。
努波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转身离开。
科林的健康日益恶化,而罗奥曾提及过的,那个让努波顿感到畏惧的决议也终于在几天后被提出来了。
努波顿,科林,埃斯特斯,还有赫拉克被召集到营地的其他成员面前。有的人表情冷酷,有的人面露忧伤,其他人的则令人捉摸不定。罗奥看起来很矛盾,但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像一个不愿意杀生但为了生存必须去捕猎的猎人一样,正准备对他的猎物发起致命一击。
最后,罗奥被挑选出来作为营地的发言人。“做出这个决定,不论对我还是对这里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容易……”他示意他们到他们身后。“但我们已经和其他营地的代表商谈过了,我们最后作出了决定。我们认为,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与其在一起饱受折磨,还不如让你们和我们这些依然健康的人分开。”
科林,看起来特别绝望,她发出了刺耳、沙哑的声音:“我们被驱逐了?”
未等罗奥辩解,努波顿便抢先说道:“正是这样!他们不能解决我们的难题,所以他们……他们希望摆脱我们! 他们只希望我们离开!”
“我们帮不了你们!”罗奥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不知道你们的症状是否会传染,你们的体质在变弱,你们的精神力在降低,我们已经无力承担这个责任了。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本去冒险!”
“其他人呢?比如阿卡玛。”科林问道。
“他会待在这里,我会照顾他直到他醒来,”罗奥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还能醒来的话。”
“您真是好心啊,”努波顿喃喃道,话里满含讽刺。
罗奥大步走上前,挑衅地站在努波顿面前。尽管病情严重,努波顿依然挺直了身子,正视着罗奥的双眼。
罗奥说道,“你曾说过,你怀疑圣光对你的沉默是为了惩罚你在沙塔斯的失败!”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沙塔斯!我已经准备好去死,以便让你,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是的,但是你没有死。”
“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我被抛弃了?”
“我认为,如果圣光抛弃了你,那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们谁会怀疑圣光的行事方式?”罗奥回头望向众人,以寻求支持。一些人扭头看向别处,但大部分人没有。不管怎样,我认为是时候接受你的新位置了。“我认为,是时候为别人的利益考虑一下了……”
罗奥突然伸手从努波顿手里抢下了巨锤。
“而且,我认为是时候停止扮演不属于你的角色了。”
来到这里是一个错误。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你还是破碎者?你还是破碎者。
不。他们会听你说的。他会让他们都听你说的。他终究顿悟了。努波顿迫使自己将视线从聚集的人群身上移到小广场中心的泉水上。他向那泉水寻求思维的明晰。
他感觉到他的思维再次集中起来。他向泉水致谢,然后,他紧倚着他的手杖,强迫自己迎上底下众多不信任的目光。一阵难堪的寂静。
“真是胡闹。”他听到有人在低语。
当他试图开口说话时,他吐出的声音又小又嘶哑,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他清清嗓子,重新开始,这次声音大多了。“我来是为了……为了告诉你们关于——”
“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一个破碎者能告诉我们什么?”
更多反对的声音响起。努波顿结巴起来。他的嘴还在嚅动,但他的声音早已听不见了。
我是对的。这就是个错误。
努波顿转身想要离开,他向上望着先知,也就是他们的领袖维伦那平静的双眸。
先知用批评的眼光盯着努波顿。“你打算去哪儿?”
在众多悬崖中,努波顿坐在其中一个上面俯瞰着这片烧焦的土地。最后它们还是没变多少……距离他第一次冒险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多久了?五年?六年?
当他和其他人被驱逐到为破碎者(人们最终这么称呼他们)建造的新营地时,努波顿感到愤怒、失望和沮丧。他尽可能地走到他被允许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他一直想研究这些环绕着赞加沼泽的山岭,但在那些山脚下是为 “正常人”建造的营地,现在那里已经不再允许“他这类人”进入了。
因此他顶着酷热冒险来到这里,这片土地的最高点,这片曾属于德莱尼人的德拉诺土地而现在却成了荒凉无际的废土:在兽人的仇恨和种族灭绝政策之前,废物已经到处都是了。这些废物都是术士和他们的扭曲的魔力创造出来的。
至少,这些天,兽人没有怎么弄出问题。一些兽人仍然在徘徊巡逻,而且他们还是见到德莱尼人就杀了。但是,兽人的数量较少:几年来,许多绿色皮肤的野蛮人通过他们的通道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因此努波顿听说他的人民在沼泽地的某个地方兴建一个新的城市。不论他怎么想。这个城市将永远不会欢迎我。
努波顿在改变,其他的事情仍在继续进行。在没有任何东西之前,附属品已经出现了。在他们的身体上,生满了斑点、疣和奇怪的东西。他们的蹄子,德莱尼的最突出的特征之一,完全消失了,被现在类似畸形的脚那样的东西所取代。这种变化也不是仅限于纯粹的身体上。为了维持较高的功能,他们越来越多地绞尽他们的脑汁。有一些,头脑完全不清楚了。他们转进了空壳层,在里面毫无目的地乱转,与他们头脑中虚拟的观众交谈。这些失落者中的一些人,仅仅只在某一天醒来后就去流浪,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第一个这样做的是埃斯特斯。现在只留下了一个同伴,和科林一起在沙塔斯分享黑暗的时间。
够了,他想。别分心了。做你来这里想做的。
他分心了,因为他的一部分知道这次会是一样的。但不论怎样他仍会继续做,正如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每天都做的一样……因为不管怎样他的某一部分仍抱有希望。
他闭上了眼睛,奋力摒除所有杂念,试着和圣光建立联系。求求你,只要一次就行……让我能再次感受到您发出的光耀。
什么也没有。
更加努力地试试。
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努波顿。”
他几乎要从他的躯壳中蹦出来了,他猛张开眼,伸手让自己镇静下来。他看看四周,望向天空
“我找到你了!”
他转向科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一些比期待圣光再次眷顾更重要的事情。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看起来疲倦、饱经风霜,还有一些困惑。
“你好吗?”他问到。
“跟平时一样。”
努波顿期待着更多的回答,但是科林却只是看着外面的荒芜的景色。
在他们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个身影正在从附近的碎石堆里向外偷看,注视着。倾听着。
“你有事情想告诉我吗?”
科林思考片刻。“哦,是的!”她最后回答道。“今天营地来了新成员。他们说兽人们正在……重新集结。正在为什么做准备。它们由新的首领率领……它们叫什么?就是那个会施黑暗魔法的?”
“术士?”
“是的,我想就是它。”科林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离悬崖边几英寸地方。她沉默良久。
不远处,石头后面的身影悄悄地离开了,正如它悄悄地来一样。
科林的眼睛充满了冷漠,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刺耳,如同她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一样。“如果我再走几步,你想会发生什么?”
努波顿犹豫了一会,不确定她是否在开玩笑。“我想你会掉下去。”
“是的,我的身体会掉下去。但是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灵魂将……飞向远方?不,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一直往上升,就像飞一样?”
努波顿思索着。“翱翔?”
“是的!我的躯体将坠下悬崖,但我的灵魂将翱翔。”
几天后,努波顿醒了过来,头很痛,肚子空空的。他决定冒险出去,看看昨天晚饭有没有剩下鱼。
正当他要走出洞穴时,他发现其他人正在聚集在一起,盯着上方,遮着眼睛。他从大蘑菇下走了出来,抬眼一看,他也立刻遮住了眼睛。他惊讶地张着大嘴。
一道裂缝穿过了清晨的绯红色的天空。看上去就像他们的已经裂开的衣缝,正在撕裂布料,这使得耀眼的光线和无法形容的巨大能量强行侵入。裂隙摇摆、跳跃着,就像巨大的、光滑的白晶蛇。
地面开始震动。努波顿脑中充满了压力,就像要从双耳爆炸开来一样。电流在空中发出爆炸声;努波顿的头发竖了起来;在那一刻,令人发狂的瞬间,似乎世界本身要毁灭了一样。
在努波顿看来,有那么一瞬这些聚集起来的破碎者分裂成多种镜像:有些更老,有些更年轻,还有些一点都没受伤害,反而成了健康的不受影响的德莱尼人。继而这幻象消失了。大地颤栗着,努波顿感觉像是坐在一辆突然奔跑起来的马车里。他和其他人被摔进泥里,他们趴在那里,大地还在颤动。
过了好长时间震动才慢慢缓和下来并最终停止。科林睁大眼睛盯着天空中那慢慢合拢的魔法裂隙, “我们的世界要毁灭了。” 她低语。
他们的世界没有毁灭。而是正接近毁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当努波顿再次回到他熟悉的山顶,他所见到的景象显得极其疯狂。浓烟卷进天空,堆积成覆盖大地的浓厚黑云。空气烧灼着他的肺部。在他所站的悬崖底下,大地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蒸汽从魔法裂隙中喷涌而出,当努波顿弯下身子时,他能看见从大地深处透出虚弱的光亮。
大块大块的土地从这片不毛之地上剥裂下来,在空气中漂浮起来。而天空中的一部分看起来也很像通向某些东西的窗口。努波顿觉得自己似乎从这窗口窥探到了或远或近的别的世界。这是真实的吗?或者这是某种大灾难的征兆?努波顿说不上来。
似乎所有的地方都笼罩在一阵可怕的沉寂中,好像所有的生物都死了,或者都逃到远方躲了起来。尽管如此,努波顿依然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好像从眼角捕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动作。他环顾四周,有那么一点期待看到科林。
什么也没有。结果只是他模糊的思维在欺骗自己。
努波顿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眼前噩梦般的景象,他怀疑他的世界很快就会终结。
然而时光流逝,生活还在继续。一些消息传到营地,整块整块的地区都被毁了。幸而世界幸存了下来。
支离,扭曲,痛苦……这世界幸存了下来,破碎者们也幸存了下来。他们吃坚果、草根以及他们能在沼泽里抓到的很少的一点鱼。他们要烧水,四处寻找避难所以躲避从未见过的风暴,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活了下来。季节更替,动物也渐渐多了起来。好些种类他们以前从没见过,但是动物确实又多起来了。当破碎者们幸运地成功捕猎,他们就能靠猎物的肉果腹了。他们活了下来。
至少大部分活了下来。就在几天前,赫拉克失踪了。他已经心不在焉地迷茫了几个月,尽管科林没提及那件事,但她和努波顿都知道他已经快要加入失落者的行列。赫拉克是科林来自沙塔斯城的最后一个拥护者,努波顿同情她的失败。
尽管努波顿没有提及,但他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理智,变得一无所知,永远也不再回来,仅剩下一些记忆,那会怎样。
他继续每天的祈祷,向远方的山顶朝拜,试图持有希望,盼望着有一天能完成忏悔,重获荣耀,圣光会再次照耀他。
每天,他都失望地返回营地。
每天晚上都遭遇同样恐怖的噩梦。
努波顿站在沙塔斯城外,用拳头猛击着关闭的大门,濒临死亡的尖叫充斥着夜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另一个梦,另一个噩梦,他心不在焉地想这个梦会不会和其它所有梦的结局一样。
他不断地猛击木门,直到他那饱经摧残的手开始流血为止。在里面,女人和孩子们正慢慢地死去,恐怖的死亡。尖叫声一个接一个地消逝 ,直到最后一个,只剩下痛苦的哀悼者。他听出了那个哭喊:那是他从泰罗卡森林逃跑时,从那个城市的木门中回荡的声音。
不久,那个哭喊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努波顿从门口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他那虚弱的、畸形的、无用的躯体。他颤抖着,哭泣着,等待着必然发生的梦醒时分。
门慢慢地打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努波顿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看着。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是新的景象。它意味着什么哪?
大门打开后,出现了一个空旷的贫民窟,内圈正中央的火光照耀着内墙和壁垒。
努波顿走进去,向温暖的火焰靠拢。他四处看了看,没有尸体,没有发生屠杀的迹象,除了火焰周围附近的几英尺内有几个别人扔下的武器。
雷声轰轰响起,努波顿感到有雨滴落到他的手臂上。正当他要再向前走时,身后巨大的门关闭了。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是慢慢移动的脚步声,从火焰那边传来,越来越近。他没有带武器,甚至没有手杖,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那丝毫没有减少他的恐惧。当他准备从火堆中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木头时,他看到一个女德莱尼人向火光走近。
零星的小雨还在下着。
刚开始他笑了,很高兴看到还有一个幸存者。但是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因为他看到了她喉咙上的血痕,躯体上的瘀伤。她的左臂无力地垂着,在她的身边起不到任何用。她茫然地盯着他,但她的言行举止的某些东西是…非难。当她走近时,他看到,她是沙卡。不久,其他人赶上了她,几十人从两边蹒跚地前进,他们眼神迷茫,身体上有可怕的伤口。
起风了,吹得火苗乱串。雨下成了连续的小雨。一个接一个地,妇女们弯下腰,捡起泥土地面上的各种武器,继续前进。努波顿从火堆里取出了一根火把。
我想救你!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他想大声呼喊,但说不出口。他的行动变迟缓而艰难。
风又变大了,努波顿举着的火把被吹灭了。被残杀的妇女们靠得更近了,当狂风肆虐篝火的火焰直至熄灭时,她们举起了武器。努波顿完全被黑暗包围了。
他等待着,听着...试图穿过瓢泼大雨听到他们走近的声音。
突然,一直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努波顿尖叫起来。
他醒了。他觉得疲惫,比他睡觉时更累。这个梦让他筋疲力尽。
他想,清晨的空气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或许科林已经醒了,他们可能正在交谈。
他走了出去,来到其他人聚在一起吃早饭的地方,并从一个新成员那里打探科林的下落。
“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她没有说她要去哪里。她很奇怪…她说她要…什么话来着?”
稍稍停顿了一下,思考,然后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她说她要去翱翔。”
努波顿拼命地奔跑。当他到达山顶的时候,他的肺部仿佛在燃烧,他咳出了浓浓的绿色黏液,他的双腿不自觉地发抖。
在通往悬崖的高地上,他看到了她,她正站在悬崖边上向下看。
“科林!停下!”
她回头看过来,露出了轻轻的微笑,接着转过身,然后默默地向前走,消失在了一片厚厚的蒸汽云里。
努波顿到达悬崖边,向下看去,只见到在极深的下面有黯淡的辉光。
你来得太晚了。
他再次没有救到人,就像没有救活沙塔斯的女人一样。努波顿紧紧地闭上双眼,用心召唤圣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抛弃我?为什么你继续折磨我?难道我没有忠诚地服侍你吗?
仍然没有回应。只有微风吹干了他面颊上的泪水。
或许,科林是正确的。努波顿心底里深深地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她不想变成像失落者一样的人。或许,她已经找到了唯一解脱的方法。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留恋。这是如此简单,只要他再向前走最后几步,走下悬崖,一切苦难就可以结束。
不远处,一个身影从碎石中走了出来,准备喊住他….
即使现在,他被族人驱逐,被圣光忽略,并饱受未能挽救他人的心灵折磨….努波顿也发现自己无法放弃。
微风转为迸发的强风,驱散了蒸汽云雾,推力如此强劲,以至于把努波顿从悬崖边推了回来。在急风中,他清楚地听到一个单词:一切东西….
努波顿尽力地听着。当然,他的头脑已经达到极限;他的神志已混乱。
附近石头中的身影又掩藏了起来,仍然默默地观察着。
风再一次刮起。世间万物…
后面还有更多的话。到底是什么哪?这不是圣光做的。圣光不会“说话”:它是遍及全身的温暖。这是新的力量,不同的力量。最后一阵风席卷高原,迫使努波顿坐了下来。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
经过多年的追寻,努波顿终于找到了答案;一个不是来自圣光的答案….
而是来自风的答案。
努波顿听说过兽人处理元素的实践技法,元素有:土、风、火和水。在兽人屠杀运动之前,他的族人见证过这些“萨满”使用某些能量,但是这些对于德莱尼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过了几天,努波顿又回到悬崖,在那儿他听到风带来的低语声:他很高兴自己并不孤单,同时也焦急的想要知道风儿曾许诺的,等待着他去发掘的丰富知识。有时候寒风之声平静而顺抚;也有的时候它坚定而有力。一直以来,一个疑问总在努波顿脑中挥散不去:可能他已经彻底疯了。
第五天,当他坐在悬崖边时,听到一阵如雷的隆隆声,然而天空却是一望无云的。他睁开眼,目睹一道火柱从悬崖边喷涌而上。火焰延展着,透过火焰,他看到一张变换的模糊面孔。当火焰开口说话时,听起来就像一场来势汹涌的风暴。
前往纳格兰山。在那群山之中的最高点上你将找到……你真正旅途的起点。
努波顿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回答: “去那儿,我就必须穿过那些还未被影响的营地,我的同伴们不会允许的。”
火焰迅速膨胀,他可以感觉到脸滚滚发烫。不要怀疑赐予你的机会!
火焰平息了下来。
昂头挺胸地前进,你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不远处,长久观察着努波顿的那个人低下头再次隐藏起来。尽管他不像努波顿能听到元素的话,但他也曾看过火焰,看见了它们舞动的形象。毫不奇怪, 如果努波顿望进那个观察者的眼睛,他将发现那里面满是震惊。
接下来的两天,努波顿继续前行,总有风在身后推着他,在耳边细语他了解到,兽人萨满曾与元素有联系,但自从兽人们转而修习恶魔法术之后,他们的关系便恶化了。他本可以知道得更多,但很多时候风的话让他觉得很难懂,好像这种交流经过了过滤或减弱了。
在路上,好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背后有脚步声。每次当他转头寻找时,那尾随他的—无论是谁或者什么东西—都飞快地藏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很好奇那是不是元素。或者这只是他的思维捏造出来的?
当他最终抵达那些未受影响的德莱尼人的营地时,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毋庸置疑,那些守卫已经看到他靠近了,他径直走到营地的围栏边时,那两个守卫正在等着他。
“你来这儿干什么?” 个头稍大的那个守卫问。
“我想穿过这儿到山里去。”
一些营地成员聚拢过来,警惕地盯着努波顿。
“我们有严格的命令。不允许破碎者进入营地。你还是走其它地方吧。”
“我不是想在你们营地长待,只是借道路过。”努波顿向前走了一步。
块头更大的守卫猛地伸出手,将努波顿向后推。“我告诉你了——”
这时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几秒钟之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原本轻轻将努波顿往前推的风突然间力量变得极大,将两个守卫向后逼去。最难以置信的是,狂风和暴雨都随着努波顿的行动而移动,重重地打在守卫身上,将他们摔倒在泥地里。
努波顿看着这一切,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的,”他若有所思地大声说道,“拥有元素力量的帮助是这样的。”他笑了。
营地的居民纷纷跑进洞穴里躲雨。守卫们恐惧地盯着努波顿。而努波顿只是拄着手杖直接往前走,慢慢穿过了营地,留下身后那些震惊,害怕,困惑的营地居民,终于到了山的另一边山脚。
在一株巨型蘑菇后面,一路跟着努波顿的家伙从藏身处走出来。但他不敢往前走了,毕竟,他是个破碎者。
阿卡玛刚才目睹的一切,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自他从长眠中醒来后,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是绝望和对未来的深刻恐惧。但是看见努波顿刚刚所做到的,看到强大的元素力量保护他后,阿卡玛的内心深处又生起一种他原以为再不会有的心情。
他感觉到了希望。
带着新找到的希望,他转过身,悄悄地溜回沼泽。
很多个小时之后,努波顿疲惫地爬向山脉的顶部,身边开始有郁郁葱葱的草木。每当他的脚步因疲劳减慢时,风就会推着他继续走,而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在给他力量。虽然雨还在下,但似乎漫天满地的雨滴并不淋在他身上,而努波顿口渴时,雨水又会汇成小溪供他饮用。
当他快到达山顶时,他脑海里响起混杂的声音:一个声音持续不断且低沉,紧接的是他很熟悉的风的声音,最后就是偶尔嘟囔一下的火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糅杂在一起,都急切地想和他沟通,结果声音合到一起成了刺耳的噪音,逼得他停下来。够了!我不能一次听懂你们所有的话。
努波顿用尽残余的力气登上山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苍翠繁茂的景象。这里就像是曾经的德拉诺,富饶而安详,一个如花园般美丽的避难所,瀑布飞泻,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你一定要原谅他们: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萨满祭司的影响力了。他们愤怒、困惑,还没有从自己遭受过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大地的裂变,”努波顿边说着边踏入了这片宁静的环境之中。他在一个水池边跪下喝水,立即感觉到恢复了活力。他感觉自己的心灵被打开了,他的思维融入了周围的事物之中,而周围的事物也好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一个清晰镇定、坚强有力的声音回应了他。是的,也许我受到的影响最少,但向来如此。我必须尽快适应,给自己一个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水。”
他感知到了,而不是听到了。
欢迎。这是一个平静的避难所,元素在相对的和平中共存,因此你能够更容易地理解我们的谈话,特别是在早些时候的旅程之前,你已经学会了不假思索地感知我们的意图。真正的知识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去理解,但是只要你坚持不懈,总有一天我们将听从你的召唤……但是,千万别命令我们。如果你尊重我们,而且你的动机是无私的,你将永远不会被我们抛弃。
“你们为什么选择了我?”
大地的裂变使我们都陷入了混乱和不确定性之中。有一段时期,我们迷失了。在你身上,我们感觉到了相似的情绪:困惑,被忽略。我们花费了一些时间用于充分恢复力量才再次与你联系,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希望你能够……接受。
这在努波顿看来几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圣光呢?如果他选择了这条新的道路,是否意味着他放弃了圣光?他会背对它吗?这是一次考验吗?
如果……这个冒险值得尝试。
“我可以运用这些能力去帮助我的人民吗?”
可以。元素和萨满教是同时产生的。萨满教的感化力有助于我们冷静和团结,而我们的行为也丰富和充实了萨满教。只要你完成了训练,你将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召唤元素。如果元素认为你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将尽可能地帮助你。
正如水元素所告知的,认知真理花费了他数年的时间。而最终努波顿获得了对于他周围的生命能量的了解。他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世间存在的万物,从德拉诺最庞大的生物到每颗看似微不足道的沙砾,都以生命的能量存活着,而这些能量联系并依赖着别的地域与对立的力量。除此以外,他可以感觉到这些能量就像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正如他现在了解的,正是这样。
元素们遵守了他们的协议,赐予他元素本质的形态。从水元素那里他获得了清晰认知与耐心。他的思想在这么多年内第一次如此明晰。从火元素那里他获得了激情,获得了对于生命的全新的感激之情,也获得了对于超越任何障碍的欲望。从土元素那里他获得了坚毅果敢,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可动摇的决心。从风元素那里他学到了勇气与毅力:面对厄运时如何发掘内心的力量并坚持不懈。
但是仍然有一个关键的课题难倒了他。他可以感觉到,元素们隐瞒了某些东西,那是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
并且……梦魇仍然存在。元素们让这种感觉减轻了一些,但是一夜又一夜的努波顿仍然发现他在敲击着沙塔斯的大门,死亡的尖叫环绕着他的双耳。而现在每当他穿过了大门站在火堆旁边,申诉着的死者便会在科林的陪伴下浮现。
他听到水元素令人慰藉的声音:我们感到你依然……纠结。
“是的,”他回答。“我被那些沙塔斯逝去者的灵魂所困扰。元素们能够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吗?”
令你纠结的并不是于死者的灵魂,而是你的内心。你内心的冲突必须由你独自解决。
“这份内心的冲突会阻挡我认知作为一个萨满真正的潜能吗?”
一股愉悦的感受从他身边的水池中散发出来。所有的元素中水元素是最开心的。你的内心矛盾被反映在头顶的天空中,反映在你脚下的大地上,反映在我身上,尤其反映在火元素身上。这也反映着自然界为达到和维持平衡的永恒的斗争。
努波顿沉思片刻。“真理存在于知识之中,不论旅程将我带到何方,我的旅程将永远不会结束。”
是的……非常好。是时候让你迈出下一步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准备好了。”
闭上你的眼睛。
努波顿遵照他指示闭上双眼。他感觉到脚下的世界正在远离自己,同时元素们也正在远离,在那可怕的瞬间,他的思想似乎回到了沙塔斯,被遗弃在那黑暗之中。
那时,他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一些与其他元素不同的东西。它无边无际:冰冷,但却感觉不到敌意。在它面前,努波顿觉得自己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一个声音正和他对话,混合着男人和女人的声线,但是却如此的和谐。
睁开你的眼睛。
努波顿遵照他指示闭上双眼。在睁眼的一瞬,他目睹了数以万计的不同的世界和物质填满了原本无尽的黑暗,之前的空虚在刹那间消退殆尽。这数以万计的世界有的恰似德拉诺,有的世界如同巨大的冰霜之球,有的被水包围着,有的荒凉一片寸草不生。
突然,努波顿领悟到,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会在自己的认知中隐藏了如此之久:原来无数超越自己认知的世界存在着。在来到德拉诺之前,努波顿的族群们走过了众多的世界,这些经历带给了他丰富的认知。但是,让努波顿无法参透的是,元素们的认知和力量远远超越了他认知的一切。每一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元素,有着他们自己能够聚集的力量。
而且还远不止这些。在这一切之外的虚空之中,还有另一种元素,它将这些世界联系在一起,拥有着无法形容的力量。如果他能够召唤这个——但他马上意识到,在与这个神秘的新元素进行交融的过程中,他还处在极其缺乏经验的阶段。这只不过是惊鸿一瞥,一种理解的天赋……
一种顿悟。
维伦用他清澈的的蓝色眼眸打量着努波顿。努波顿抗议道,“他们不会听我的!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维伦嘴唇微微扬起。他流露出的那种一贯表情,努波顿觉得这位先知仿佛知道许多努波顿无法理解的事情。“在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克服了你所克服的一切之后,现在你真的打算放弃吗?”
“他们只是把我当作破碎者,我连他们的这种看法都无力改变,更别说让我去教他们了。”
“也许真正的问题不在他们。”
这正是元素们所说的,努波顿想道。
从他们先前的对话结果来看,努波顿已经学会不再试着去揣测先知的想法,因此他保持着沉默,等待着。
维伦继续说道,“我听见你脑中的哀嚎:那些沙塔斯城的女人们。我很清楚你内心背负的重担。你怀疑你当初的离去是一种怯弱的行径。”
努波顿点了点头,一时间被各种情感所压倒。
“甚至那时你就明白,对你而言,最要紧的是活下去,拥抱你更伟大的命运。而且从那一天起,你经受过如此之多的考验,却从未放弃。那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了你。为什么元素们选择了你。我们的人民叫你破碎者,破碎者,但我相信你会给我们带来最伟大的希望。
维伦伸出手轻轻按在努波顿的肩膀上。“忘了她们吧。让那些哀嚎平息下去吧。”
真的。他不是一个懦夫。他曾经很清楚这一点,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切,使得他绝望地失去了这一信念。努波顿深深叹了口气,而不知为何他却很清楚,当他今夜躺下入眠之时,那些梦魇再也不会造访于他了。他从元素们那里感受到一种愉悦,仿佛它们……在为他而骄傲。
维伦笑了。“现在,为了我们所有人,去吧。去面对并拥抱你的命运。”
努波顿回到了高台。聚集起来的德莱尼人正相互交谈,丝毫没有理会在他们上方脆弱的身影。
他举起了法杖。清澈的蓝色天空,云层开始汇聚,在营地上投下黑色阴影。德莱尼人停止了交谈。
努波顿大声呼喊,他的声音穿过了沼泽。“看吧,听吧。”
大雨倾盆而落。闪电在广场周围的营地间舞蹈,将玻璃击得粉碎。聚集的德莱尼人敬畏地注视着。
“你们来此是为了学习。以期有朝一日能驾驭这些力量:这萨满祭司之力。”
“但是萨满教是兽人的习俗!”其中一个听众叫喊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的。一个在他们同恶魔交流时,他们就已经抛弃了的习俗。现在我们将走上萨满之路,这条路将会引领我们走向未来,在那儿没人能杀死我们的女人……”
努波顿停下来,稳住声音。
“或者孩子。在那儿,库罗克和正常人将一起奋斗,为了实现被我们所已经长久遗忘了的梦想:真正的自由。”
集会的人群面面相觑,在他人身上寻找着赞同的声音,衡量着仍存的抵触情绪。最后他们似乎达成一致:他们会听下去。
“你们的旅程将由这几个字开始……”
努波顿笑着。头上的云层旋转。闪电划弧。大雨倾盆。
“所存万物,皆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