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山的天空犹如寒冷冬夜里远处篝火的亮光在召唤着库德兰·蛮锤。被困在地狱般的如今被称为外域的世界长达二十年后,他终于回家了。但他从未后悔过加入联盟远征军在兽人部落领土上交战,只是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渴望再见到这片天空的念头已经铭刻于心。
他的狮鹫斯卡雷和三个同伴飞翔在主人的上空,同二十年前一样仍然保持着充沛的活力。库德兰渴望骑乘狮鹫飞上天空来感受扑面而来的山风。命运注定他只能用两条腿在地上走路,但是天空才是他感到自由的地方。这是斯卡雷带给他最好的礼物。胜过战斗中的勇猛和安宁时候的友谊的就是飞翔。但是现在他还是决定让斯卡雷独自翱翔在天空中。
库德兰深吸一口气,然后眺望他的家园。郁郁葱葱的森林向四面八方延伸,蛮锤部落的矮人们在山坡边的店铺和住宅间转来转去,巨大狮鹫兽畜栏耸立在鹰巢山顶,石墙上雕刻着一头高贵狮鹫的形象。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从身边拿出一个用草绳裹着并装饰有狮鹫兽羽毛的小型铁制权杖。这不是武器,他战斗用的风暴战锤在背上挂着,这是个信物。在外域,这权杖实际上变成了具有心灵象征意义的信物,一个彰显原有身份、其正在奋力保卫的家园的标志。很多时候他只要握紧这根权杖,就会感受到澎湃着希望,驱使他继续前行。然而现在他回家了,这铁杖的力量似乎—
一声尖叫刺破天际。库德兰抬头望去,一阵恐惧刺痛了他。斯卡雷正盘旋转着向地面摔落下来,她的翅膀不自然的扭曲着。
“斯卡雷!”库德兰怒吼着。
狮鹫兽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重击声砰然落地。锯齿状的骨头从她碎裂的后腿上突出,鲜血也由头上一道严重的裂缝中喷涌而出。斯卡雷试图站起来,但剧痛使她再次倒下。她张开嘴,发出一声虚弱的啼叫。
“亲爱的,别动!”库德兰大喊道。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他冲向倒下的伙伴,这时他的手突然变得僵硬。
他手里拿的权杖开始膨胀并转变成某种冰冷却熟悉的东西…水晶…钻石. 闪光的卷须状物由权杖中射出并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把他的上肢冰冻得和石头一样坚硬。这些黏质的东西延伸到他胸口并向下蔓延直到把他的腿和大地融合在一起。
库德兰挣扎着想去拿背上的风暴战锤,但钻石状物在他能拔出武器前就已经罩住了他的手臂。被冻在原地的他只能绝望无助地看着这只救过他无数次并已成为他生命延续的狮鹫兽在他面前慢慢地流血而亡。
这个冰冷而沉重的钻石罩继续向上延伸到库德兰的脖子,直到灌进他的喉咙并填满他的肺。最终他的眼睛和耳朵也被罩住,斯卡雷和召唤着他的蓝天离他而去了。
但是库德兰却得不到死亡的解脱。他被困在虚无中并且恐惧像熔炉里的液态金属般灼烧着他的心智。终于,他听到模糊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声音越来越大。
砰、砰、砰。
每一次敲打都传给他的身体缓慢地振动,就好像有人在用钝器敲击着他的水晶死亡罩试图来解救他一样。
砰、砰、砰。
困住身体的坚硬外壳褪除了。他的四肢恢复了知觉。然后那敲击声呈现出另一个音调。
铿、铿、铿。
熟悉的响声使他明白到他在什么地方并意识到他只不过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进入另一个噩梦而已。这是锤子敲打铁砧的金属声,没日没夜的敲打使库德兰的耳朵不堪其扰。这是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的节奏,这座城市建在深山里,根本不会了解广阔天空所拥有的乐趣。
这就是铁炉堡。
库德兰祖先们的城市是一个充满旧式偏见的沸腾的大炼炉。这里的骚动永无止境,两百多年来首次一起居住在铁炉堡的铜须、蛮锤、黑铁三部族间任何仅存的理智被不良风气消融得荡然无存。而库德兰现在就站在这一切的边缘,困惑的凝视着这越来越临近爆发的炽热中心。
心绪不宁的他感觉自己像还处在和血之诅咒部落战争中或是还被困在外域一样。可是在铁炉堡这里并没有明显的敌人。没有疯狂的恶魔。也没有决心毁灭全世界生命的狂暴兽人。这里只有流言蜚语。
当库德兰仅仅几周前抵达铁炉堡的时候,他还因为在外域的牺牲多多少少被看作是个英雄。而今时已不同往日。针对蛮锤部族的毫无根据的谣言从城市的阴影处散播出来,就像是来自很多年前粉碎矮人部落团结的那场血腥的三锤之战复仇的幽灵。这些谣言从鹰巢山举行的献祭仪式传闻说到库德兰在外域处决了一打从战斗中撤退的联盟士兵。一周前,矮人们的注意力转向了一个新的有趣的话题。
“议会在等着你,库德兰族长。”
库德兰没有理会这个铁炉堡守卫,他把蛮锤权杖紧紧抓在手中。库德兰从拥有良好视野的城市狮鹫栖息地凝视着深邃大锻炉—确切地称为铁炉堡的核心。熔融金属从顶部流淌到沸腾的橙黄色池子中。矮人铁匠们在液态金属池边挥击铁锤敲打着铁砧。这热度使人感到异常的压抑,尤其是在这么靠近熔炉的地方,就好像被困在不透明的玻璃瓶并放在炽热的太阳光下般令人窒息。
斯卡雷躺在他身旁的草铺上,她的双腿收在巨大的身体下面。库德兰一边用布满茧的手指轻抚她柔软的鬃毛,一边思忖着自己的命运。
“我为什么要选择来这里呢?”库德兰低声地喃喃自语。
“因为你不想看到血腥的往事被重蹈覆辙,”一个沉稳的声音回答道。埃里·雷击走到库德兰身边,把散乱的稻草整齐地码成堆。“还因为国王麦格尼尽管身为铜须族人,但他仍是个令人尊敬的矮人。而且就像你自己对弗斯塔德说的那样,你是唯一一个适合这项工作的人。”斯卡雷的看护人继续说道。
埃里的言语给库德兰的心灵带来刺痛的回忆。从外域回来后,库德兰对在自己外出期间统治了蛮锤部族的老友弗斯塔德很不客气。但是现在想着弗斯塔德的事情只会徒增烦恼,所以他强迫自己撇开涉及旧友的思绪。
斯卡雷的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声,并用鸟喙轻推了一下库德兰,似乎是在附和着埃里的话。
“我并没有和你在说话。”库德兰视若无睹地向埃里扬了扬手,然后转向斯卡雷那边。“也没有和你。”
斯卡雷简单地调整了下自己在草堆巢上的位置,她来铁炉堡后没多久就产下的三颗点缀有蓝色的米色蛋被稍稍显露了出来。库德兰本来想让她和同伴们回鹰巢山而不是留在这个城市,但她却不愿意离开主人。她不仅仅是个宠物。她是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生灵,可以像库德兰自由选择自己命运那样选择她自己的命运。
斯卡雷留下来的决定使得库德兰内心既欢欣又懊恼。一孵完蛋后,斯卡雷就变得非常虚弱,不能再飞翔了。许多牧师、狮鹫兽训师和术士来检查过她后都得出来同样的结论。斯卡雷的情况并不是因为感染了外域或者铁炉堡的某些怪异疾病。而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病。寿命。
“库德兰族长—”
“我就来!”库德兰怒视着铁炉堡守卫打断了他的话。
“你光坐在这里是无法把事情办好的,是吧?”埃里一边责备道一边继续他的活。
库德兰嘟哝着站起身来。那个披甲的铜须族守卫立马转身,然后开始笨拙地穿行过一直延伸到环大锻炉走道的狮鹫兽巢堆。自从蛮锤部族带着他们的狮鹫兽来到这个城市后,这片栖息地的规模扩大了两倍还不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已经变成了鹰巢山的纪念之地,一个远离家园的新家。
库德兰把权杖带在身边,跟在守卫身后走着,一路上向坐在草堆间的狮鹫骑士们点头致意。库德兰和以前一样孤独,其他矮人脸上的表情像是他们在看着他走向死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如此。
库德兰跟着守卫沿走道来到王座厅。一群喧闹的矮人们站在大厅外面,他们的脸上笼在遍布城市里燃烧着的铁火盆带来的光影之中。每个部族的成员都在场。铜须族人身着铮亮的银色铠甲,纹身的蛮锤族人以狮鹫兽羽毛作为饰物,而灰色皮肤的黑铁族人则穿着工作围裙,身上还沾满了烟灰。这聚会场面展现了铁炉堡总体的一个缩影,少数蛮锤和黑铁族人散布在多数的铜须族人中。
正当库德兰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时候,他注意到矮人们热烈谈论中的些许闲言碎语。
“铜须族人像以前那样保留自己的莫迪姆斯之锤碎片,这是必然的!”
“你们只是把它塞进图书馆生灰。我们蛮锤族人却用自己那片造出了新的东西。”
“嘿,小子,和铜须族人争论这个没用。所有出自铁炉堡的好东西只不过是他们从某个古老的宝库里偷来的那些而已。”附近的一个狮鹫骑士喊道。
一些人推挤着这个说话的人到了库德兰这边,接着人群移动着围了过来。
“让开!”库德兰叫道。
几个靠近他的矮人让开了路。其他人却瞪着他,他们的脸愤怒的扭曲着。
“给库德兰让路把,他可是那群 小蝴蝶的代表呢!” 一个使用着对库德兰部族轻蔑之词的声音挖苦地大声说道。
“如果库德兰同意放弃他那块莫迪姆斯之锤碎片的话我请大家喝一杯!”
“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矮人都不会错过这场赌注!”
库德兰挤出最后一排矮人出现在了王座厅。这座作为铁炉堡统治中心的大厅和城市的其他部分一样:黯淡而昏暗,由吊灯的光辉来照亮金属和石料打造的高墙。在大厅的底部伫立着一座凸起的平台,那是三锤议会的三个平起平座的王座。
当库德兰注目于中间那个曾经属于国王麦格尼的王座时,一股冷意油然而生。在库德兰加入议会的时候,麦格尼的兄弟穆拉丁带他到过古老城市的底层。在那里库德兰看到了一幅从此在梦里萦绕而挥之不去的景象。麦格尼被变成了钻石雕像。石化过程发生在国王为了和大地交流并搜寻当时世界遭受地震、暴风及其他灾难原因而举行的一场神秘仪式中。
现在穆拉丁就站在中央王座上。库德兰看着这个铜须族矮人,得到的回应是充满敌意的眼神。这和库德兰刚进入这个城市时他的热情欢迎大相径庭。在库德兰进入议会的最初时光,他还和穆拉丁多次举杯畅饮,彼此分享在外域的传奇经历和在诺森德冰封大陆的冒险故事。随着时间的流逝,穆拉丁因为某些库德兰不了解的缘由对这个蛮锤族人变得冷漠起来。
穆拉丁右边站着茉艾拉·索瑞森,她是麦格尼的女儿。尽管因为嫁入曾是铜须族仇敌的黑铁部族而使她父亲遭受很大的打击,但她仍是铁炉堡的合法继承人,拥有同样权利的还有仍然步履蹒跚的她的小孩,眼下正在她脚边婴儿床里悠闲晃荡的达格兰。
头发盘成完美发髻的女继承人向库德兰微微弯腰致意。“你好,库德兰。”
“好。”库德兰仅能如此回答。他往前走经过了放置在通往王座斜坡下的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的正是过去几周里搅得铁炉堡内越发暗潮汹涌的两件东西。一根镶嵌有深紫色宝石的多节木杖和一块疤痕累累、翘曲的锤头。
库德兰一看到这些物品就皱紧眉头,他在穆拉丁左侧的王座上坐了下来。自从他来到这里和茉艾拉还有穆拉丁一起掌管铁炉堡以来,已经不止一次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了。议会里满是铜须族的势力,另外因为达格兰的原因也偏向于黑铁族,而库德兰这边却势单力薄。
王座厅入口处的那些嘈杂声渐渐消失了,一个衰老的矮人站到王座前鞠躬致意,他是顾问贝尔格拉姆。站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些的纪事者也摆出了同样的致敬姿势。其中有一个身着亮红外衣的矮小蛮锤族矮人,他被一致认为是个非常严谨的实情核查人。
贝尔格拉姆直起身慢步向前走来。“欢迎您,库德兰族长。我猜您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库德兰了解这群人的想法。几天来所有的事情还是和原来一样。同样的质疑。同样争论不休的矮人们。同样的走投无路的感觉。在之前的场合他每次都是以相同的方式回答贝尔格拉姆:不。但是就在昨晚,一个蛮锤族人和一个铜须族人在因他库德兰手里的权杖而起的小冲突中被杀了。
“我认为我别无选择了。”库德兰回答道。
“唉...”穆拉丁叹气道。“你还要唠叨多少次啊—”
“库德兰,”茉艾拉打断道,“在我们三个人当中,你是牺牲最多的。如果你选择保留你的莫迪姆斯之锤碎片,那我们就将放弃原先的计划。”
库德兰的注意力转到贝格尔拉姆年老颤抖的手中握着的残破卷轴上。这张羊皮纸是一周前在铁炉堡图书馆里被发现的,描述了几个世纪前那场矮人族内战的部份情形。随着故事的发展,当铁炉堡的高山之王莫迪姆斯·安威玛死去之后,众部族间为城市的控制权征战不休。在这期间,莫迪姆斯的武器也就是高山王之锤也神秘的失踪了。多年来,库德兰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把锤子下落的流言。这张羊皮纸结束了此类猜测。这上面说莫迪姆斯之锤碎裂成了三块。在战争的混乱中,每个部族各显神通地搞到了一块碎片。库德兰暗暗想道,面临着铁炉堡迷茫的未来,这些矮人们居然还愚蠢地视重铸莫迪姆斯之锤为达成和平之法或是能够以之简单地消除掉旧有的仇恨。
库德兰从卷轴上移开了他的视线。
“我已经作出了我的决定,”他大喊道,并把手里的权杖举了起来。“这件传家宝已经好几个世纪属于蛮锤部族了。我加入议会是为了维护和平,而不是为了重铸一把旧铁锤的问题来争吵!”
大群旁观的粗壮矮人们发出了愤怒的呼喊声。
“这锤子一开始是莫迪姆斯所有!它属于这个城市!”
“如果蛮锤部族不希望和平,他们就不该呆在议会里!”
库德兰焦虑地看着下面,还好在人群中处于少数的蛮锤族矮人要被围住的时候卫兵冲过来平息了混乱。
“但是因为这锤子我的一个族人死了,”库德兰对着喧闹的人群吼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在手里最后一次握紧了蛮锤权杖,砰的一声把它放在了木桌上的其它古物旁。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贝尔格拉姆点点头,然后面向所有人举起双手。“这是来自三锤议会的命令,铁炉堡最后的高山王,伟大的莫迪姆斯·安威玛之锤将被重铸!”
参加会议的矮人们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但库德兰皱起眉头。
“如你们所见,”贝尔格拉姆继续说着,“来自蛮锤部族的部分是莫迪姆斯之锤的握柄,被一个他们族的人取走重铸成一把权杖,由族长库德兰持有,在他之前则是族长卡德罗斯持有。”
库德兰看了权杖一眼。它的大小和形状和羊皮纸上描述的锤柄有些许不同。他记得多年前问过卡德罗斯权杖由何而来。这位年长的矮人只是简单的回答说这传承之物的过去并不重要,这东西的意义只在于它已经变成了什么。库德兰一直把老族长这番含糊不清的解释看作他的一种平常的哲学思想,或者是对蛮锤部族的一个隐喻。然而现在他怀疑是否就是卡德罗斯取走了锤柄并加以重铸,并再不提起此物的来源。
贝格尔拉姆指向木桌上那块变形的锤头。
“来自铜须部族的部分是莫迪姆斯之锤的锤身,在内战中就被损坏得面目全非,之后和其它收集到的碎片一起保管在城市图书馆里以纪念这场冲突。”
接着,贝格尔拉姆伸手指向锤头旁边的木杖。
“而来自黑铁部族的部分则是用来嵌在莫迪姆斯之锤锤身的纯金色水晶,他们部族的某个巫师发现了它并施法改变了颜色让它无法被辨别”
参加会议的黑铁族人发出喧闹而随意的掌声。
“重铸将在三天后开始。议会将要选择谁来重铸碎片,所以目前请大家先离开处理自己的事情。”贝格尔拉姆说道。
旁观者们慢慢地散去,也从离开的地方带走了他们的激烈争吵,像是这次会议从未发生过一样。库德兰紧盯着搁置在木桌上的蛮锤权杖。一个苦恼的问题困扰着他。接下来的几周甚至几个月里,铁炉堡还要从他和他的族人这里夺走些什么呢?
他一声不吭地走下石台,大踏步走向王座厅的出口。
“库德兰,”茉艾拉在后面关切地叫住他,“我们还没决定由谁来重铸这把锤子呢。”
“这不关我的事,”库德兰离开大厅时吼到。
库德兰带着斯卡雷散步经过位于城市外圈的一排排住宅和商铺,这里只会传来些许微弱的来自大锻炉那边锤子敲击铁砧声音的回响。狮鹫兽的眼睛里布满了衰老的阴霾,她步伐间的迟缓也令人痛苦地表现无疑。让库德兰苦恼的事情很多,倒是斯卡雷看起来对探索铁炉堡的每个角落和缝隙都饶有兴趣。
库德兰最大的渴望就是离开铁炉堡并和斯卡雷一起飞翔,但是现在狮鹫兽能做的只有普通的散步。这样的散步通常是愉快的消遣,但是今天他的思绪全花在有关莫迪姆斯之锤的想法上了。昨天库德兰冲出议会后,茉艾拉和穆拉丁就选定了一个黑铁族铁匠来重铸此锤。尽管回想起来只能怪自己当时没有去对这个选择进行争辩,这个决定仍让库德兰怒火中烧。他打心底不喜欢黑铁部族。背叛和欺骗像狮鹫兽之于蛮锤部族般在黑铁部族文化中根深蒂固。
而且悲哀的是,献出他的权杖对消减铁炉堡内的紧张气氛毫无作用。当库德兰散步时,他感觉得到路人对他饱经风霜的茶色皮肤、火红的马尾辫以及纹身投来的恶意的眼光。库德兰明白那些眼光敌视的是远在于他外表之下的东西。铁炉堡是文化碰撞之地,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的优越性。蛮锤族人喜欢居住在地面上,并且和他们的挚友狮鹫兽翱翔在北方的天空。铜须族人则更喜欢像他们一直以来那样生活在深山里。至于黑铁族人…黑铁族人生活在更深的阴影处,他们的生活方式遮蔽在—
披着钢甲的肩膀撞到了库德兰的侧面,把他从思绪中震离了出来。他转过身看到了搬着一个大桶的两名黑铁族人。撞到库德兰的那个矮人用黑铁族人都有的灼热的眼睛瞪着他。这让库德兰想起了他在外域见到的恶魔的眼睛。
这黑铁族人咕哝一声,然后他和同伴继续走他们的路。他们跟随着两两配对的族人队列,每对都抬着一个酒桶。一股浓烈的气味从桶里飘荡出来,库德兰辨出这是黑铁族酿造的烈酒的味道。这种酒和他喜欢的酒不一样。这类酒会使感官麻木,喝下一杯就能使人暂时忘掉一切。库德兰看到过很多次黑铁族人在往城里搬运酒桶,很显然他们想要比铁炉堡提供的更烈性的酒。
“库德兰,”最后一批搬运酒桶的黑铁族人经过时有个不见其人的声音在叫他。这个声音绝不可能被弄错,冷静、高贵而又老练。
库德兰转身看到茉艾拉向他走来。在她旁边的是个名叫德鲁坎的粗壮黑铁族矮人,很多场合都能看到他跟随着茉艾拉。
“我看你是在带着高贵的斯卡雷散步吧,”她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
库德兰在茉艾拉的脸上搜寻着她的诚挚可能只是掩饰的迹象。他怀疑她和她的黑铁部族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针对蛮锤部族谣言的缘由。
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毕竟曾有过激的行为,在麦格尼发生意外后,她带领黑铁族人劫持了整个城市并宣布掌控王权,这就是促使三锤议会成立的最初缘由。重铸莫迪姆斯之锤的决定也是来自于她的命令。
可是茉艾拉一再证明了她是库德兰在铁炉堡里的最大盟友。当各种多数情况下无凭无据的针对蛮锤部族的怨言产生时,比如因为食物和住房短缺、狮鹫栖息地过度拥挤而指责他们,这种时候她都替蛮锤族人进行辩护。但是她外表的善举并不能让库德兰满意。
“她需要远离炎热的地方,”库德兰一边轻拍着斯卡雷的狮形后腿一边说道。
茉艾拉走近斯卡雷并把手伸向狮鹫兽的鸟喙。“真是个高贵的生物。她最近状况如何?”
“有些好转,”库德兰撒了个谎,如非必要他不想和茉伊拉讨论这事。今天斯卡雷能从巢里站起来已经让他惊奇不已了。
“我预感她很快就会好的像新生的一样。”茉艾拉说道。她轻抚着斯卡雷的鬃毛,狮鹫兽低下了头,发出轻柔的咕咕声。
库德兰一直知道斯卡雷善于判断人的性格。她如此友好对待茉艾拉,使得他对这位黑铁族首领的猜疑吃不准了。
茉艾拉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站在远后方的德鲁坎。“过来,德鲁坎。斯卡雷是个传奇生物。她曾经正面对抗过巨龙。你知道吗?”
“我才不会信赖一个曾经尝过矮人血的野兽。”德鲁坎轻蔑的说道。
茉艾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忍住了笑声。“别这么荒谬了。”
“那是关于蛮锤部族领地的传言,”德鲁坎说道。“那些人用囚犯来喂养狮鹫兽。还有这里的斯卡雷,呃,传说她肚子里填满了还吃。”
库德兰感到全身发热,他向德鲁坎迈前一步。
“说话小心点,小子。”
“你知道那些荒谬的谣言是怎样在传播的,”茉艾拉说道,一面把手放在库德兰的披甲肩膀上。“德鲁坎他是,我该怎么说呢?他还在学习文明礼貌的细节。”
她转向德鲁坎,语调变得很严厉。“道歉。”
“可是,殿下—”
“马上道歉。”她怒视德鲁坎的冷酷眼神比言词表现得更为严厉。
“我请求您的原谅,”德鲁坎牙关里挤出话来对库德兰说道。
“嗯,我并不是有意伤害你和斯卡雷,”茉艾拉又恢复了她诚挚的语调。“我只是想说昨天你的决定真是非常的谦逊,和我听说你在外域的英雄事迹后期望的那样。重铸这把铁锤将促成团结,而这一切的实现应该归功于你的决定。”
“我并不是那种不为自己族人考虑的人,”库德兰粗声回答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铁炉堡的女继承人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当然。我不打扰你和伟大的斯卡雷继续散步了。”
他看着茉艾拉和德鲁坎离去,他和斯卡雷的平静时光被这场会面给打破了。,他希望茉艾拉是敌人。这样的话至少可以让铁炉堡内的混乱变得容易理解。而库德兰对于他在一座已经抛弃了任何理性表象的城市里寻找缘由这点越发感到不安。
“我们回栖息地吧,亲爱的。”库德兰说着就拖引斯卡雷的翅膀而去。
库德兰站在王座厅内他的王座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耗费了所有的意志力才阻止了自己去猛烈抨击站在王座前方的贝尔格拉姆。
“我对此事负全责,”顾问说着并低头向库德兰和其他在场的议会代表致敬。
王座厅里除了贝尔格拉姆和这三位部族代表外再无旁人。即便如此,这个年迈的矮人仍低声说着。话语间,一股令人紧张的沉寂弥漫着整个大厅。他手里紧握着的则是那张叙述了莫迪姆斯之锤故事的羊皮纸。
“这是个精心策划的谎言。”贝格尔拉姆举起卷轴痛苦地说道。“经过深入的调查,似乎这羊皮纸是被用了魔法而显得古旧。然后它就被人塞进了记事薄里。还好表面上看来,还没造成任何事端。。”
“还没造成任何事端?”库德兰说道。“我的一个族人已经因此而死了!”
“假如你忘了,我得提醒你我的一个族人也因此丧生了,”穆拉丁反驳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献出你那块铁锤碎片的话,这事就不会发生。”
“你聋了吗,小子?那不是任何东西的碎片!”
“别把这当作借口!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这么做!”
“穆拉丁,库德兰,请别吵了,”茉艾拉劝说着把注意力转向贝格尔拉姆。“重铸还有一天就要开始了。你明白现在这事意味着什么,对吧?”
“是的,殿下。但是这羊皮纸是假的。我拿我的命来赌。有人花了很大的功夫来把它冒充成真的,但是这上面使用的笔迹和同时期其它书卷上的不同。”
“那么这些东西的起源究竟是何时?”茉艾拉问道。
“就我们所知道的,蛮锤族的权杖和黑铁族的宝石是内战后才出现的。而羊皮纸上详细描述了铜须族的锤头受损情况,这也使得我们找到了它。但是以我们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上面不可能记载锤头何时被毁并放入图书馆。”
“这是谁干的?”库德兰喃喃地说道。他擦了下秃顶的头上刚冒出的汗珠。尽管他体质健壮,这城市令人窒息的炎热还是对他有影响。
“呃…这很难讲是谁。每天都有很多矮人经过图书馆,”贝格尔拉姆回答道。
“这件事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我们还是必须继续进行原来的计划,”茉艾拉道。“我们的人民正在期待我们是否可以成功的团结三族,因此如果这个事实散播出去然后我们取消重铸,那他们就会想找一人来怪罪责备。所以这件事的一言一语都不能溜出去。”她追加了最后一句,眼神专注在贝尔格拉姆上,头发花白的老矮人也点头认同。
库德兰一拳砸在他的王座上。“我才不会为了维持这个谎言而献出真正属于我的族人的东西!”
“这对整个城市而言已经不再是个谎言了,”穆拉丁说道。“尤其是在关于这事争论了这么多天后。”
尽管非常焦虑,库德兰还是意识到了穆拉丁言语里明智的地方。关于莫迪姆斯之锤的讨论已经使得铁炉堡内的紧张气氛不能再有一丝扰动,不管议会怎么说,这事都将像一场强烈的雪崩那样持续而行直到重铸完成。
库德兰坐在狮鹫兽栖息地,仔细考虑这令人苦恼的情形。莫迪姆斯之锤的真相成了他心中的沉重负担。他原本希望能带着斯卡雷散个步来理清下自己的思绪,但她却无法从巢中站立起来。她仅能静静地躺着,呼吸已微不可闻。
蛮锤部族的狮鹫骑士们也都坐在他们的飞行伙伴旁,斯卡雷的状况和铁炉堡内的紧张气氛一样让人心烦意乱。就连埃里平常的愉快风度也消失了,这个狮鹫兽看护人沉默地慢慢整理着草堆。很多狮鹫兽骑士包括埃里都是从外域回来的老兵。他们就像跟随库德兰前往兽人领地一样跟随他来到铁炉堡,从未质疑过他的决定。库德兰生命里第一次感觉到他把他们带进了一场毫无胜算而且没有意义的战斗中。
这时十个搬运着木酒桶的黑铁族矮人穿行过延伸至走道的狮鹫兽巢堆,库德兰站起身走过去。黑铁族人们经过时用他们诡异的眼睛瞪着坐在地上的蛮锤族人。一个黑铁族人失足绊倒在一团干草堆上,把酒桶打破在了地上。木桶裂开了,白色的酒液迸涌而出流进狮鹫兽巢里。
跌倒的黑铁族人砸了地面一拳然后努力站立起来。
“你们这些蛮锤族人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们的鸟兽散养在我们行走的地方?”这黑铁族人边说着边向最近的狮鹫兽吐了口唾沫。这只狮鹫咯叫着用爪子猛敲了下巢边,把一丛草砸向那个矮人怒气冲冲的脸。
埃里停下手里的活,沉着地走近这个黑铁族人。
“这不是它们的错,小子。”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这些野兽从它们来到这里开始就是个麻烦。就好像必须跳着躲开它们那些肮脏的巢还不够糟一样,我从城门口都能闻到它们的臭味。”这黑铁族人处于愤怒之中。他指关节噼啪作响,然后双拳紧握走向最近的狮鹫兽。
埃里本能地用他的干草叉刺向这个黑铁族人。“你最好别去惹狮鹫,小子。”
这黑铁族人看到指着他的干草叉,睁大了眼睛。“你们看到了么,伙计们?”他对其他黑铁族人说。“一个蛮锤族人举着武器对着我们。”
埃里急忙把干草叉放了下来。“你别把这事扯成没影的事情。”
五个蹲在附近的狮鹫骑士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其中一个还上前用手指戳了一下那个黑铁族人的穿着盔甲的胸膛。
“带上你们剩下的酒然后滚吧,”这个蛮锤族人说道。
库德兰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了。大锻炉在沸腾着,里面的热焰越升越高。得知莫迪姆斯之锤的恼人真相后,他最不愿意处理的事情就是争吵。他走向黑铁族人,希望能避免发生不愉快。
“你们蛮锤族人宁可看到整个城市被烧掉也不愿伤到这些畜生!”这个黑铁族人吼着,然后转向他的同伴们那边。“给他们些东西让他们放松下,伙计们。”
两个黑铁族人毫不迟疑地举起酒桶丢向狮鹫巢。酒桶飞过库德兰头顶,砸落在斯卡雷旁边,黑铁族烈酒溅洒在她和附近的狮鹫兽身上。
库德兰心里怒火骤升,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来使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他走向领头的黑铁族人准备送他们离开。看到库德兰,这黑铁族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在草堆上一脚踩滑,然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狮鹫骑士们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光看到库德兰他们就被吓成屁孩一样了!”其中一个大喊道。
这个黑铁族人偷偷地瞥了一眼四周,脸上充满羞辱。最终他站了起来并走向前来,离库德兰只有咫尺之遥。“小蝴蝶族长,你为什么不回去和那群畜生一起待在草堆上呢?”这黑铁族人咆哮着。然后他对着库德兰的脸唾了一口。
这微小的侮辱却激起了那些自从他来到铁炉堡后就深埋心底的东西。在转瞬即逝的梦里看到的鹰巢山的天空,他做出的放弃传承之物的决定,还有斯卡雷的境况。所有的情绪同时爆发出来,愤怒使他失去了判断力。
库德兰的拳头撞上了这个黑铁族人的头部,脚也踢向另一个矮人。
不用下任何指令,库德兰这边的蛮锤族人已然冲向前去。黑铁族人把酒桶朝他们扔来,但都被熟练地翻滚躲闪开了。只有一层薄草的地上裂开的酒桶遍布于狮鹫栖息地,激起狮鹫兽们大声的啼叫。接着蛮锤族人和黑铁族人扭打在了一起,紧抓住他们够得到的任何肢体或盔甲不放。。
人群来回地推搡,直到有黑铁矮人失去平衡撞倒了附近的一个火盆。炙热的余烬从这铁盆里喷发出来,点着了附近的一座干草堆。在黑铁族烈酒的助燃下,火势蔓延到了附近的狮鹫巢。
很快的,整个狮鹫栖息地都燃烧了起来。烟雾向着大锻炉顶往上翻滚着。许多狮鹫兽尖叫着飞向天空,留下一缕缕羽毛、灰烬和余焰在身后打旋。
“拿水来!”库德兰吼叫着,跨过倒在地上的矮人堆。
大锻炉其他地方的矮人们也开始往狮鹫栖息地这边冲过来。狮鹫们现在盘旋在阴凉隐蔽的地方,但还有四只仍待在地面上,其中三只挤在斯卡雷和她巢旁边。
“斯卡雷!”库德兰大喊道。“快离开那里!”
从她那个方向传来了使得库德兰痛苦的闭上眼睛的叫声。这是他自从离开外域后再没听到过的声音。无数次让斯卡雷的敌人闻风丧胆的战斗嚎叫。
火焰在她周围肆虐着。库德兰透过笼罩着栖息地的浓厚的烟雾几乎看不见斯卡雷了。模糊的景象里,她旁边的一只狮鹫兽向上飞走了,在空中留下一串烤焦的羽毛。其余两只狮鹫兽也飞了起来,但它们并没有逃走。它们盘旋在空中,用前爪抓住了斯卡雷的翅膀,彼此间短促的啼叫着。这两只狮鹫兽同时开始猛烈扇动它们的翅膀,试图将斯卡雷提离地面,但她却从同伴的控制下猛的抽身出来。
矮人们开始用一桶桶的水来浇灭火焰,同时刚赶到的一对穿着长袍的侏儒咕哝起咒语对栖息地使用起冰晶体魔法来。然而火势继续肆虐着。库德兰打算脱下盔甲,但是心神激荡之下,他拿这些捆绑的绳带毫无办法。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直接向火焰冲去。
“库德兰!”埃里大叫着。
狮鹫兽看护人和另外两名蛮锤族人用他们的手臂抱住了库德兰。尽管有三个强壮的矮人紧拖住他,库德兰仍然向火焰越移越近。又加上两名蛮锤族人才终于把他按倒在地上。
库德兰被压倒在地上,只能看着斯卡雷身旁的那两只狮鹫兽飞离兽巢,炙热和烟雾已经让它们再也无法忍受了。 痛苦难熬的片刻后,斯卡雷倒下了。
直到最后一点余烬熄灭后,埃里和其他蛮锤族人才放开库德兰,而他急忙冲进了烟熏火绕的狮鹫兽栖息地。斯卡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变黑并且还在冒着烟。
一只手触碰到了库德兰的肩膀。
“我…我很遗憾,”埃里嘶哑地说着。
“她为什么反抗她的同伴呢?他们是想要救她啊…”库德兰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啊…肯定是这样的,伙计。”她想保护那些蛋!”埃里突然说道。
两人小心地移开斯卡雷的身体。在下面那三个蛋原先所放的位置上,只有散乱的焦黑蛋壳碎片和半熟的斯卡雷孩子的遗骸。
库德兰凝视着这残酷的场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她已经尽力了,”埃里说着,跪倒在焦黑的巢前。
人群环绕着烧毁的狮鹫兽栖息地肃立无语。就连一定程度上要为这场大火负责的黑铁族人也似乎感到茫然,一时无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库德兰身上。环绕着他的烟雾里略带有烧焦的尸肉和干草的气味,使他感到头晕目眩。
库德兰漫步离开大锻炉,而此时狮鹫兽群还在天上盘旋着,城里的居民则在试图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他防止自己崩溃所能做的一切了。火焰已经在他身上烧出了一个伤口,曾经存在于他心境里的那些最后残存的希望、抱负和欢乐也由此流失殆尽。
他在一家冷清的酒馆里独坐了好几个小时,伴随他的只有一杯没动过的酒以及斯卡雷带给他的那些记忆。每个回忆都因她那番焦黑尸体的景象蒙上了阴影。她应该战死在战斗中,或者至少应该安宁地死在靠近鹰巢山的家园里。而不是死在这大山深处。
来到这里是个错误,库德兰想道。这种悔恨使他又回忆起过去几周里几乎已经忘掉的那个人。弗斯塔德。
在库德兰身处外域的那些年里,弗斯塔德接过了蛮锤部族大族长的头衔。在终于回到鹰巢山后,库德兰迫切的渴望为自己这数十年的离开家园作出补偿。尽管他没有正式地要求恢复昔日的名份,库德兰仍然不和弗斯塔德商量就对族人发号施令,这在暗地里对大族长的地位造成了破坏。
库德兰前往铁炉堡这事的就是他过度热衷于证明自己和以前一样还是部族首领的例证。作为现任的大族长,弗斯塔德被候选去参加三锤议会,但是库德兰却抢过这个机会,并毫不隐晦地说他的朋友并不必备承担如此重任的经验。笼罩一片欢迎库德兰从外域回来的欢庆气氛中的族人赞同了他的说法。一切决定之后,库德兰仍能从大族长的眼睛里看到愤怒和刺痛,因为这就像是在说库德兰觉得弗斯塔德二十年来对部族的英明领导毫无意义。
现在库德兰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他第一次希望弗斯塔德能在这个城市里取代他。库德兰并不是希望让他来承受铁炉堡里的紧张不安,而是相信弗斯塔德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
不,库德兰告诉自己。
向弗斯塔德求助,尤其是在所有事情都已经发生后,这是在示弱。。库德兰意识到肯定还有办法能阻止铁炉堡夺走他所有的至亲之物。
他还有这个城市尚未夺走的东西。
当库德兰潜入到穆拉丁王座那里时,王座厅内空无一人。邻近石座的就是储存三个莫迪姆斯之锤碎片的大铁箱。每个议会代表都被给予了一把又大又重的箱子钥匙。库德兰把他的钥匙塞进锁里。
他缓慢地打开箱子,取回了他的部族权杖。权杖被剥去了狮鹫羽毛和草绳线以准备重铸,它现在看起来又旧又脏。
“我早知道你会来取回这权杖,”一个透着欢欣的声音说道。
库德兰转过身来。茉艾拉站在通往王座的斜坡底部,身上仍然穿着礼服,臂弯里还抱着达格兰。 一道亮光从王座厅后面开着门的她的房间射来贯穿了整个王座厅。
“我不想参加那个谎言计划。”
茉艾拉优雅地走上斜坡。“你让我想起了达格兰拼命抓住他一个玩具不放的情形,我试图从他手里拿走的时候他还发脾气了。”
“你完全不明白这权杖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也不会明白。”
铁炉堡的女继承人漫步走向库德兰的王座,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还是搞不明白究竟你为何来这,”茉艾拉说道。“你跟你的部族并不能融入铁炉堡,而且看起来你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是被请来的。”
“不是我请的。”
真的。当茉艾拉带着她的黑铁部族来到铁炉堡的时候,她有效地劫持了整个城市。被困在城里的访客中的有一位是暴风城的安度因王子。作为报复,他的父亲瓦里安国王派遣了一队刺客进入铁炉堡,决心让茉艾拉用性命来偿还她的罪行。最终,他宽恕了茉艾拉,但决定建立三锤议会以维持和平。在这种情况下,瓦里安指定了弗斯塔德作为蛮锤部族的代表。
好一会儿,这两人只是互相盯着对方,直到茉艾拉打破沉默。“我很想知道像你这样赢得过无数战斗胜利的人被击败时有何感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茉艾拉把达格兰放在穆拉丁的王座旁,而他却爬上了王座咯咯地笑着,对进行着的交谈毫不在意。
“那一定是种奇特而又糟糕的感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库德兰越来越不耐烦地问道。
茉艾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和库德兰无数次看到过的那种老练的笑容一样,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里面隐藏着一些不祥之兆。他开始渐渐地明白一些冷酷的真相。
“你加入议会时我很关注你。你是个拥有钢铁意志、力量和决心的人,愿意牺牲一切来保卫我们的世界。但当你终于到来后,我却发现你对那块旧铁片是如此的在意。这是个很奇怪的景象…就好像是你莫名其妙地把你的荣耀寄托在了那东西上。”
库德兰几乎没听到茉艾拉的话。他的思绪翻滚着。针对蛮锤部族的奇怪谣言。由在图书馆找到的那张假羊皮纸引起的不断上升的紧张局势。甚至是茉艾拉对他部族的辩护。这所有的一切把蛮锤部族描绘成不守规矩的形象,并一步步地把他们的名誉贻害殆尽。因此,公众就会把自己的焦点从铁炉堡以前一直在对付的敌人,也就是黑铁部族,转移到蛮锤身上了。
这些简单的思索使得库德兰充满了认识到自己愚蠢之处的糟糕感觉,还有伴随而来的被无法匹敌的敌人击败的挫败感。他曾经预料到茉艾拉会有这种阴险的手段,但他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么是你把那张羊皮纸放进图书馆的吗?或者是你让那个鼠辈德鲁坎替你干的?”
铁炉堡的女继承人仅仅笑了笑,轻拍下达格兰的后背,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在图书馆安排了守卫。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回答我!”库德兰吼着,抽出他的风暴战锤指向茉艾拉。
茉艾拉平静地看着他,毫无惧色。“你曾经用这把战锤杀死过龙,对吧?还有数不清的兽人,我猜?我能想象得到它会对我做什么。”
“它能在你发出任何声音前敲开你的头颅。”
茉艾拉闷笑一声。“然后在我流在地上的血还热着的时候,我的人将会揭竿而起并把这个城市化为灰烬。你和你粗野的族人们将成为第一批被投入火海的人。”
“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荣誉感,你就该承认你所做的一切。”
“已经结束了,库德兰。你是个行动上的矮人勇士,而非言语上的。唉,在铁炉堡言辞才是最重要。这里不是靠衡量挥洒了多少热血来取得胜利的外域,在这里看的是你能赢得多少人心。而你在这方面已经完全失败了。也许最终弗斯塔德将会是个更合适的人来代表你们部族。”
“一直以来你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团结,”库德兰说道,紧紧握着风暴战锤。“你却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茉艾拉脸色一僵,但她努力保持着笑容。
“我完全知道我想要什么,”茉艾拉轻声说道。“而你却从不乐意对黑铁族人伸出和平之手。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思维就已经固化了,完全被旧有的仇恨笼罩着。”
“所以你就牺牲我和我的族人来使得黑铁族人可以免遭被当作渣滓来对待?”库德兰问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族的未来。所以当我的儿子继承这个王位的时候,他将不会统治一个因为体内的血统不同而视他为贱民的城市。”
“如果麦格尼能看到现在的你。我能想象得到他看着堕落的女儿摧毁由他建立起来的一切时所感受到的痛苦。”
“别说得好像你了解我或是麦格尼的过去一样。”茉艾拉暴怒道。“你和你的族人只不过是 这个城市 的过客而已。你们越早离开越好!”茉艾拉不知不觉地握紧了达格兰的手臂,这使得小孩哭了起来。
“我一直期盼着离开—”库德兰突然停住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涌现出来。他向着茉艾拉上前一步,风暴战锤离她的脸只有数寸之遥。“你...是你杀死了斯卡雷。是你派你的那些卑鄙的族人去放的那场火。”
“不是,”茉艾拉愤慨的道,“别拿那些该你负责任的事情来指责我。我已经处罚了那些打群架的黑铁族人了,但根据他们告诉我的话,是你先动的手。”
一种内疚感涌上库德兰心头。早在那场大火之后,他就试图忘掉他其实是能够避免那场争斗发生的。他的手臂松弛下来,风暴战锤也放了下来。
“带上这个然后离开铁炉堡,”茉艾拉看了一眼蛮锤权杖说道。“或者都留下。”
她把达格兰抱入怀中,然后走下王座,再不回头看库德兰一眼。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开始重铸计划。明天将会有个黑铁族人给整个部族带来团结,”茉艾拉边说边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茉艾拉话语里表露的真相以及她所说的一切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库德兰一直在寻找的敌人自己出现了,但却没有可能在不波及整个城市的情况下与她争斗。他就像成为水晶雕像的国王麦格尼一样无助。一瞬间陌生的挫败感涌遍他的全身。
汗水从他身上流淌下来。每一次的呼吸都充满了污浊的热气而不是新鲜的空气。库德兰把权杖放进靠近手臂的胸甲开口处。藏好传承之物后,他奔出王座厅,走向以石墙围困着他的铁炉堡的大门。
库德兰在铁炉堡大门口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身上的汗在这寒夜里已经变冷了,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透过雪幕和城门口的亮光,能看到远处有马车在卸载着木箱。那里的某个身影抬头看向了库德兰这边。他费力地从雪地上走了过来。
他是穆拉丁。
“找你好久了,小子,”这铜须族人边说边擦着肩甲上的积雪。“听到斯卡雷的噩耗我感到非常难过。她死得和她活着时一样勇敢,无所畏惧。为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而战…她的族人。她的未来。”
“她的未来来和她一起消逝了,”库德兰说道。他发出一声长叹,在严寒中呼出白气。
穆拉丁静静的站了一会。“是的…但我宁可为了族人在明知无法获胜的情况下战死而不愿放弃抵抗。可我想你根本不明白这些道理,是吧?”
库德兰的眼睛因为这蔑视紧缩起来,但他在和茉艾拉会面后就感到底气不足了。“从我踏进铁炉堡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为我的族人而战。”
“别把固执误解成勇敢。它们不是一回事。”穆拉丁回答说。
“你并不理解我,你和茉艾拉并没有区别。”
穆拉丁叹着气低下了头。“当你加入议会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终于有个能解决城里接连不断的纷争的人了。可你所做的一切反而使事情变得更糟。”
“是的,因为我不得不孤军奋战。你曾张开手臂来欢迎我,但一当我为自己的信念为战时,你却对着不理不睬。”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这锤子的事情并不值得为之争斗?当你很明显不听劝的时候,我也就不再浪费我的口舌了,”穆拉丁反驳道。
出于这铜须族人的信誉,库德兰回想起了穆拉丁曾无数次私下里来找他并劝说他献出蛮锤权杖的过去。但是每次交谈都被他看作是人身攻击而不是建议。
“明白了吗,小子?”穆拉丁继续说着。“那块旧铁片是阻碍你前行的束缚。也是整个城市的阻碍。你为之争辩地越多,它就束缚的越紧。”
“那如果我明天不参加重铸活动呢?”库德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藏在盔甲下面的权杖似乎戳进了他的肋骨。
穆拉丁皱起了眉头。他轻蔑地看了看库德兰。“麦格尼很喜欢那些你和斯卡雷在外域战斗的故事,我只能庆幸他没有在这里亲眼目睹你有多愚蠢。”
库德兰本想告诉穆拉丁有关他和茉艾拉对抗的事。但是现在他怀疑穆拉丁是否已经和麦格尼的女儿串通起来了。然而穆拉丁直率的语气减轻了库德兰的疑虑。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铜须族人的话使人听起来更加痛苦。
“这权杖在外域使得我们族人保持了生存的勇气!”库德兰叫道。
“你们族人的勇气是在于你!”穆拉丁抬高语调来回击库德兰。“在于斯卡雷。还在于这城市里时刻忍受着你无休止争辩的所有蛮锤族人。我在设法推动这个城市前进,而不是让有关旧铁块的荒谬争辩使之陷入困境。”
“前进?”库德兰嘲笑道。“铁锤这事在我们认为它是真的时候就不是推动前进的恰当方法,更不用说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个谎言了。”
穆拉丁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在库德兰的肩膀上。“放手吧,小子。没有牺牲就不会有好的结果。你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更明白这个道理。”
库德兰推开这个铜须族人的手。“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来告诉我如何领导我的族人?”
穆拉丁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他回头看了下还在夜色里工作着的人影。其他矮人们继续卸载着货箱,并没有在注意穆拉丁和库德兰。当这铜须族人转过身来时,他右手对着库德兰的脸挥了一拳,把这个蛮锤族人打退了几步。
“不是,小子。我只是想来亲自看看事实和传言有多大差距而已。”
在这记重拳所带来的震惊褪去以后,穆拉丁已经在朝着马车走回去了。库德兰只能站在大门口,凝视着夜晚的黑暗。
他身上的蛮锤权杖令人感到异常的沉重。他的很多对外域的记忆都与之紧密相关。而在那之前,他对这传承之物并没有多少情感依附。事实上,他出发去兽人领地之前还差点没有把这带上。在他突发奇想决定把这东西装进行李的时候,这权杖一直被挂在墙上并且上面落满了一层灰。
他突然觉得把权杖从王座厅里取出来是个愚蠢的举动。他想由此来做什么?离开城市并放弃他作为议会代表的职责,玷污不光是他自己还有弗斯塔德和其他族人的名誉?
库德兰一边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一边走过大门回到了铁炉堡的炎热中。在他漫无目的地踱步于城市外环的时候,有个声音从后面叫他,“库德兰!”
埃里慢跑向他,手里抱着一捆毛皮。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库德兰喃喃低语。
“是,是。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肯定会想要看到这个,伙计!”埃里说着,脚下差点摔了一跤。
狮鹫看护人把毛皮放在石板地上,然后在旁边跪下来。库德兰也曲下膝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埃里解开那捆东西。
“这是她的,”埃里说道。他浓密的胡须边露出开心的笑容。
库德兰疑虑地倾身靠近毛皮堆。里面紧包着一个沾满烟灰的蛋。
“这怎么可能…?”库德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发现有只狮鹫兽带着这颗蛋。他把这藏在大锻炉那儿的一个巢里。他一定是在那场火灾里带走的这颗蛋。其余狮鹫兽都没有下蛋的迹象,”埃里说着。“我一发现这事就一直在找你。”
库德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在火焰、灰烬、羽毛和尖叫声形成的混乱里,有只狮鹫兽从斯卡雷身旁飞起,他的前爪紧紧的护着胸口。库德兰抬起头,看到埃里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狮鹫看护人迅速擦干了眼泪。
“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如果其他家伙们知道我流泪了的话,我会没完没了的听到他们说这事。”
“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哭泣。”库德兰一边说着一边内心感到好笑。然而在他把目光放回蛋上时,这欢乐就带有了一点苦恼。事态发展真是奇迹般发生了逆转,但如果他有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将斯卡雷和这颗蛋进行交换。
“但这毕竟不是斯卡雷…”库德兰说道。
“唉,这种想法将会毒害你的大脑的,伙计。现在放开这想法吧,否则你将把你的全部生命消耗在等待那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埃里抓住库德兰前臂说道。“这当然不会是斯卡雷,”埃里以库德兰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继续说着。“但这是她的血脉。是她留给你的礼物。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总有一天它会成长为和它母亲一样伟大的狮鹫兽。”
“是啊…”库德兰说道,感觉喉咙被一团东西给堵住了。
犹豫了下,他把手掌放在了蛋上。蛋上有种不知由何而来的温暖,但这种感觉和铁炉堡令人窒息的闷热完全不同。这温暖传遍库德兰全身的血脉,使他感觉像是站在了辛特兰的蓝天下沐浴着阳光一样。一瞬间,一切都变得明朗了。他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尊崇国王麦格尼并履行自己作为三锤议会成员的职责。
当库德兰到达大锻炉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肩并肩的矮人。差不多全城的人都来见证莫迪姆斯之锤的重铸了。甚至一些零散的侏儒、德莱尼人以及其他的联盟成员也来了,尽管他们只是待在离聚集在大锻炉中心巨大铁砧旁的矮人群较远的地方。
一排铁炉堡守卫把铁砧周围区域隔离开来,只有茉艾拉、穆拉丁和一个黑铁族铁匠站在里面。现场的很多矮人都全副武装,现场笼罩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蛮锤族人聚集在靠近王座厅入口的地方,距离他们平时呆的狮鹫栖息地很远。火灾之后,他们就把所有的飞行伙伴带到了城外。清理干净并铺上了新草的狮鹫栖息地里,现在只住着铁炉堡自己的狮鹫兽了。
库德兰侧身挤过拥挤的锻炼炉。。他周围的人群发出大声的叫嚷,库德兰在难辨其声的喧闹中毫无疑问的听到了好多次“小偷”这个词。当他靠近中心地带时,他看到茉艾拉正站在守卫身后向群众发表着演说。
“我们怀疑有人偷走了莫迪姆斯之锤的握柄,”茉艾拉说着。“调查即将开始。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允许那些小偷来破坏我们原订的计划。我们将开始重铸…”茉艾拉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因为库德兰慢慢穿过环绕着大锻炉的那排护卫走了进来。
“库德兰,”茉艾拉若无其事地说,就像是昨晚的会面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在我们当中有内贼。”
铁炉堡女继承人指向大铁砧,铜须族锤头和黑铁族宝石显眼地摆在那里。
“你愿意对这情况做出什么解释吗?”她用聚集在旁的人群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地问道。
在她彬彬有礼的面具下,库德兰能感觉得到茉艾拉在尽情享受着这一刻,她确信在和蛮锤族代表的交锋中自己会处于主宰地位。
“我能解释,”库德兰回答道,瞥了眼穆拉丁一眼。这铜须族人厌恶地盯着库德兰,保持着沉默。
库德兰大步走到大铁砧旁。他从盔甲里拿出蛮锤族的传承之物,把权杖朝着围观的人群举在空中。
“铁炉堡的人民!”他吼道。“是我拿走了铁锤碎片。”
人群喧闹起来,并且开始推挤环绕大锻炉的那圈守卫。一部分人则侧身挤向站在王座厅出口处的蛮锤族人。
穆拉丁走近铁砧处,抓住库德兰空闲的那只手。“库德兰!”这铜须族人发怒了。“你这是在发动暴乱!”
“你说过我是个能够解决城里不断纷争的人。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怎么做?”穆拉丁问道。
“打破束缚,伙计。”
穆拉丁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是最终,在库德兰看来这铜须族人好像是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穆拉丁走向人群,吼道,“让他把话说完!”
喧闹声渐渐消失了,库德兰继续说下去。“我被困在外域很多年,完全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家。在那段时间里,这铁条给了我和我的同伴们的希望。它提醒了我们自己是谁、为谁而战!”
库德兰瞥了一眼这传承之物。昨晚当他跪在斯卡雷的蛋旁边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权杖不过是块旧铁片而已。这块冶炼后的金属使得矮人间争斗不断,库德兰的心里也因其充满了恐惧和仇恨。他曾和现在站在他身前的这群愚蠢而愤怒的暴民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害怕未知、不愿意放弃熟悉事物来前行的矮人而已。但他在外域的事情上却敢这么做。他放弃他的大族长头衔,将领主之位拱手让给了弗斯塔德。他放弃了在鹰巢山的多年生活以确保族人有个更好的未来。相形之下,这权杖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
“但这里不是外域,”库德兰继续说着,“也不是我们祖先的铁炉堡。所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这铁锤组合成和原来一样呢?这是全新的铁炉堡。它不会是过去的任何一个,即使是莫迪姆斯之锤的重铸也绝不能改变这一点!”库德兰把蛮锤族的传承之物砸在铁砧上。“我和我的族人将不会眼看着这个地方被一把锤子束缚住自己!”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在大锻炉的阴影下,人群看起来像是单个的有机体,一会扩张一会收缩,一瞬间又像是要从缝隙间爆裂开来。
“他想把那个碎片拿回去!”
“蛮锤部族人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了!”
再不说一句话,库德兰从背上抽出风暴战锤。他迅速地高高举起武器然后立刻砸向权杖。尽管他已经使用这战锤几十年了,砸击的巨响还是使得库德兰耳鸣了一阵。这传承之物爆裂成了一堆铁碎片。
人群突然不知所措地惊呆了。他们紧绷的脸上浮起了困惑。
“新的铁炉堡从现在开始。问问你们自己,你们是希望这锤子重新组合起来以便有一天再次打破它吗?蛮锤部族已经决定要选择前进,而不是后退。你们谁愿意和我们一起?”
当库德兰转身准备把他的战锤传递给其他议会代表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穆拉丁已经向铁砧这边走了过来。
“铜须部族愿意!”穆拉丁大叫着,他用一只手也抓住了风暴战锤。
穆拉丁和库德兰一起看向茉艾拉,聚集在大锻炉的所有人也是如此。她孤独地站在那里。
铁炉堡的女继承人扫视着周围,像是在寻找着逃避之处。然而这里的沉默持续着,她终于拖着笨拙的步伐走向铁砧,尽管她的身体和思想还在互相斗争着。她注视着库德兰,把手放在穆拉丁握着风暴战锤的那只手上。
库德兰用他空闲的那只手把铜须族锤头和黑铁族宝石移到大铁砧的中间。三位议会代表一起砸下了库德兰的武器。又是一声巨响,剩下的物品断裂成了碎片。而谎言也随着一起破灭。
随后,三位矮人站在铁砧前,每人都还有一只手握着风暴战锤并将之高高举起。人群鼓起掌来,不久又变成了欢呼。自始至终,茉艾拉注视着库德兰,像是希望他能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他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一周,部族间的紧张气氛变得像闷烧的木炭,虽然余火尚存,但暴力冲突的威胁看起来已经远去了。库德兰独坐在石火酒馆一个角落的桌边,已经是在喝第二杯酒了。然而他之所以独处并不是缘自恼怒或是内疚。他在紧张地等待着某人。
如果他不来的话,库德兰想着,我可以怪他吗?
就像是回答这个无声的疑问一样,弗斯塔德·蛮锤走进了酒馆,他红色的头发像库德兰的一样向后扎了个马尾辫。他在门口停住,眼睛在灰暗朦胧的酒馆里搜寻着直到他找到了库德兰。并没有来个微笑或是点头,弗斯塔德大步走向库德兰的桌子并坐了下来。
“见到你很高兴,伙计,”库德兰说道。
“我也一样,”弗斯塔德平静地回答。
接下来是片刻难堪的沉默。在销毁了蛮锤权杖后不久库德兰就邀请了弗斯塔德来铁炉堡,虽然还不知道他的朋友对这召唤有何反应。现在弗斯塔德已经在这城市里,库德兰却是又欣慰又缺乏信心。
“你并不需要这样做。你比我更有权利待在这个议会里,”弗斯塔德说道。
“不,”库德兰回答说。“你已经担任蛮锤部族大族长二十年了。而近来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个愚蠢的矮人自认为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我刚才和埃里聊了会。看起来你已经在铁炉堡闯出了自己的名声了。”
“我所做的只是清除了自己造成的混乱而已。如果是你在这里的话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弗斯塔德紧紧地盯着库德兰,噘起双唇。库德兰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着他的朋友斥责他的自大或者对他在铁炉堡造成的动荡局面幸灾乐祸。
“如果你不愿意为我这么做,”库德兰突然急着说道,“那请你为了部族的利益进入议会吧。”
弗斯塔德双臂环抱向后靠在椅子上,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库德兰。
“这么说来你是希望我原谅你并加入议会…而你桌上甚至连杯好酒都没准备?”弗斯塔德问道,咧嘴笑了下。
库德兰大笑起来,觉得肩上的沉重负担一扫而空。这一刻他见识到了弗斯塔德拥有的无穷智慧和宽恕之心。这些都是能够带领蛮锤部族向有利局面发展的特质,即使是处于议会重组带来的不确定形势中。
在库德兰替弗斯塔德要了一杯酒后,两人举起了他们的杯子。
“向议会致敬,”弗斯塔德说道。
“向蛮锤部族大族长致敬,”库德兰回应。
“向斯卡雷致敬。”弗斯塔德在库德兰说出其他祝酒词前拿下杯子倒进口中。毫无疑问,埃里肯定告诉了弗斯塔德关于斯卡雷的死讯。库德兰很感激这样的简短纪念辞,他和弗斯塔德以及其他狮鹫骑士都明白,冗长的哀悼言语对抚平失去像斯卡雷这般好友带来的伤痛毫无用处。
弗斯塔德把空杯子砰一声放在桌上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可能要前往暴风城。我过去有过很多和人类相处的经验,还想去拜访下瓦里安国王。而且…我听说在暴风城门口有座用来纪念我战死外域的雕像。”库德兰咧嘴笑了下。
“是啊…我写的讣告。要找出些好的东西来写还真是个难活,”弗斯塔德轻笑着嘲弄道。
随着夜幕的降临,有其他的矮人加入到库德兰和弗斯塔德这桌上来。他们谈论着艾泽拉斯王国里的政治变化以及大灾变后改变世界面貌的自然灾难。这些话题中库德兰最感兴趣的是有关暮光高地那里散落的蛮锤族人情况的议论。他们非常独立,已经脱离鹰巢山的管辖很久了。然而,最近似乎有传言某些黑暗势力开始在这片北方大陆的绿色群山里扎根下来。
当矮人们转向其他话题时,库德兰的思绪已经漂移开了。一周之前他还在担心着放弃在议会里的职位会减弱他在族人眼里的影响力。现在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有种力量在促使他作出牺牲,使他愿意为了族人的利益放弃个人意愿,这力量让库德兰内心充满激情。正是同样的激情驱使他前往外域以及容许他打破蛮锤权杖。他的命运不在铁炉堡里,也不在于无所事事的坐在鹰巢山。而是在这儿,还有那儿。是被风指引着的命运。是在那些不可预知的前方里无惧任何挑战,难有胜算时也能勇敢面对以及为了最微弱的希望而战的勇气。这是一个蛮锤族人的意志。
自从来到这城市,实际上是从外域返回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由,就好像正在和斯卡雷一起在云间飞翔。以他心里的眼睛看来,他就是如此。库德兰和狮鹫兽的灵魂同在,翱翔在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蓝天里。前方是些难以辨认的东西,像海市蜃楼般闪耀着。他心中明白那是鹰巢山和所有蛮锤族人的和平希望。这将要花费多少天、多少周、甚至多少个十年才能难以预测,而且也是庸人自扰。带着坚定和决心,他结结实实地拍了下斯卡雷的脖子,让风引领他们飞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