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鲁之座昂扬的能量,能让最嗜血的战士在这里获得内心的平静,让最无趣的艾泽拉斯居民感到惊叹。漂浮在纳鲁之座前的那个形体长期从这光之柱里获得慰藉。维伦从他的冥想室往外看,从不论大小的各种连结中,从任何他或许能观察到未来走向的脉络,搜寻着某种醒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些脉络显得越来越破碎。
这名德莱尼先知双腿盘坐,双手放置在他古老的膝盖上,在他开始冥想的时候,反射他能量的水晶发出光芒,在他身边脉动盘旋着;但它们的轨迹是混乱的,没有一丝规律。而他所看见的幻象,无尽的明天可能性,突然袭击了他。
一名疲惫、蹒跚的侏儒拖着一个奇怪的装置风尘仆仆地穿过外域,在沙丘上脱出两条长长的轨迹。用布匹包裹住浑身能量的虚灵只是看着她挣扎,既不出手也不妨碍这侏儒艰苦的行程。
守备官玛尔拉德用他巨大的水晶锤和看不见的敌人交战,并力竭倒地,一柄漆黑暗影造成的长枪穿进他的胸口,浓稠、病态的黑烟从武器边缘拖曳出来。
死亡之翼遮蔽整个天空的装甲形体飞跃一个化为火海的世界,并降落在一棵烧焦、残破的树上。这棵树是如此的巨大,只有可能是诺达希尔。穿着深紫长袍的恳求者们排成一列,跳进地上巨大的火山裂缝。
梅登,提瑞斯法的守护者,正在哭泣,眼泪从他的兽人血统的眼里垂落,他的眼神是如此脆弱受伤,光看见就让所有人为之心碎。
除了维伦。
这名先知很久之前就学会自外于他所见的幻象,以免被它们逼疯。掌管预言的第三只眼已经和他作伴了这么久,取得征兆就像呼吸一样容易。阿塔玛水晶的碎片已将他转化成无限平行宇宙的一名守护者,不时会碰触到其中最深沉的黑暗和水深火热的逆境。维伦不为这些未来感到悲叹,或替他们的灭绝叹息,或为他们的胜利鼓舞。他只是看着它们,看着它们交织出的景象,看着通往最终胜利的道路,那是生命和圣光击退黑暗并拯救万物免于毁灭的时刻。包含他自己的德莱尼族人,由大多数凡人所取得的微小胜利,和确保生命的创造循环不息的终极任务相比,有什么重要性可言呢?
维伦搜寻着快速变易的影像残篇,试着抓住什么东西,找到通往这路径的催化剂。但他一无所获。
安度因•乌瑞恩跪在柔软的泥土上,双手放在一株鞭笞者上。这是埃索达坠落艾泽拉斯所产生的变异体中,少数还残存的一种。两名德莱尼分立这生物的两旁,为王子压制着它。他们用温柔的力道阻止它挣脱并逃避从这年轻孩子双手导引出的圣光。德莱尼的任务一度是修补他们来到这世界时造成的毁命性灾害,但在这项工作完成后,他们发现在还有其他地方需要他们的力量。首先是和燃烧军团的战争,然后是前往巫妖王的冰冷领域。如今……则是收拾大地裂变后的余殃。
有些这种遭到扭曲的怪物迷失在困惑中,悲剧性地在疯狂与痛苦中漫游,受这场骇人的灾祸影响而失去原有的生命意义。安度因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时,他感到的并不是恶心,而是悲伤。“我必须帮忙。我必须试着帮忙。”他在维伦身边学习的第一次休息,王子就冲进秘蓝岛的荒野,随行的德莱尼跟在他身后狂奔。现在他们担任他的枢纽,协助他呼唤圣光治疗这变种怪物。安度因不了解这东西出了什么问题。他不需要了解。
圣光能了解。它的力量在年轻王子的体内流动,他是一条通道,由圣光负责导正他掌下这只翻腾不休的生物。治疗的行为总是让安度因感觉像是将钥匙插进正确的锁里,将适当的工具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他与这些德莱尼相处的时光也让他证明了自己的天赋。他在这古老种族的监护下逐渐建立自信,特别是经过那位长生的先知指导之后。“不论你能否看见,我是对的,父亲。麦格尼说得没错,这是我的使命。”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悲伤。他深爱自己的父亲,但乌瑞恩和安度因之间,基于性情和经验不同而产生的鸿沟,实在太巨大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呢,父亲?我不像你。这是错误的吗?难道在我们的差异之间,在我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学习的东西?”
以自己来说,安度因后悔于他们之间的争吵。他父亲坚持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而先知、麦格尼和其他人都显然不这么看待,并能理解他日渐萌芽的价值。安度因和他的父亲在达纳苏斯的联盟高峰会议上起了争吵,乌瑞恩对他出手,像个恶角一样紧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感受到一阵剧痛。安度因这辈子最骄傲的时刻,就是在经历过那场争执之后,先知用他柔和而异常的语调对他说话,邀请他以被监护人的身分到埃索达学习。
父亲,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非去不可?难道你看不出这邀请代表着多大的光荣?
安度因将注意力扭转回当下,拋开自怜的情绪,让注意力回归到鞭笞者的身上。他立刻对自己发誓,他绝不会失去对这次经验的敬畏之情。治疗经常被视为平淡无奇,是属于世俗的奇迹;但安度因不这样看待。因为他认识了圣光,一切治疗的根源。每一条生命,每一条。都是个奇迹。
如今在王子面前的,是一株美丽绽放的植物生命,紫绿相间,笔直而茂盛。德莱尼放开了他们的束缚。其中一人弯身鞠躬,认可了这男孩所达成的功绩。
背后一阵骚动让安度因从施法治疗的恍惚状态中清醒,他这才理解到自己的“尊臀”正陷在泥巴中。“真有威严。”安度因想。“父亲会气得全身发抖的。”
王子弹跳起身。在他身前有一个全身重甲的高大德莱尼。是一名持盾守卫。维伦的贴身护卫。“先知要见你,安度因王子。”他就说了这么多。
最初,难民们是在迷途中抱着谦卑的态度来到这里,三三两两,乘着进水的小船和临时搭建的木筏而来。他们为了逃避已知的恐怖,冒着逃往未知之地的风险。传说四处散播,号称德莱尼们撑过了世界的破灭,秘蓝岛上有安全的避难所。而和这些难民所面临的现实相比,传说显得更加动人。在最开始,德莱尼尽力援助他们,在埃索达外赋予难民们容身之地,分享食物和饮水。但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开始送出消息,寻找他们的朋友和家人,消息传遍了卡利姆多:先知保卫了秘蓝岛的安全。先知曾预言了大地裂变,并且会改正一切。很快地,三三两两成了二十、三十……而后成百上千。如今,难民营地扩张到上千人之大,德莱尼们发现难民的需求已经超乎他们的意愿和提供物资的能力。
营地里的低语渐渐变成黑暗的传言。“先知不愿见我们。”“德莱尼们将他藏在船里的地窖中。”“他们看起来好像有蹄的恶魔,不是吗?”
安度因花了不少时间和难民们在一起,尽力治疗,鼓励他们对永恆圣光的信仰,用温和的方式进行谘商和领导,经常让人惊讶于他的出现……并因为他不在附近而感到困扰。王子好几次询问这些任性的民众为什么不去寻求暴风城的力量,寻求他父亲的庇护。他们回答时会把眼睛撇向一边,声称乌瑞恩是个真正的好国王,但他缺乏先知看见未来的能力。真的没有不敬的意思,他们会这么讲,但你父亲是个人。而先知不只如此。一段时间之后,就像拼图一样将许多次讨论内容集合起来,安度因理解到这些难民的行动不只出于对素未谋面的先知的崇敬。这些人们都来自社会的边缘。对他们来说,政府的权力是值得恐惧的事物,而非所谓的保护伞。王子最终停止了询问。
因此,当被护送通过营地好会见维伦时,他对众人来说是张熟面孔。但他也不是他们的一员。他感觉得到其中的距离,是他皇家血统、圣光之力和童年创伤所形成的鸿沟。有时候,他有点烦闷于自己不是更……平凡一点。但就如同他迫不及待地接受挑战和投奔那奇特的回春能量时一样,他开始感觉到这种差异是必要的。他得承担一个特殊的角色,领导和保护他人民的角色,这种角色既不是特权也不是追逐个人权力。那是种责任。
难民们都是人类。这是理所当然了。因为矮人们太高傲,不会拋弃他们的家园;暗夜精灵太刚毅。即使面对死亡之翼的怒火也顽强不屈;至于侏儒……嗯,侏儒终究是侏儒。当生活里的一点小故障都能随时导致一场爆炸时,熔岩和地震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难民们很害怕、饥饿,而且饱受生病之苦。热疫经常肆虐他们之中。当传染病在营地中蔓延,年轻的王子会前来发挥他的天赋。基于他这些努力,难民们的这番话也特别让他心头刺痛。那是他行经一群围坐成圈的难民时,听见的闲话。“外星人的宠物。”一个人说。另一人回答:“先知愿意见那男孩,却拒绝与我们会面?”而后他就通过了那里,没听到其余的对话。安度因花了很多时间观察人们,安静地从他们脸上捕捉他们灵魂的举止。他从许多难民眼中看见不久前刚听到的那种指控。营地的舆论竟是针对他的,这令他遏制不了自己的愤怒。“自始至终,我都在帮助他们。”王子想。
但没多久,一个令人不快的怀疑念头冒了上来。为什么维伦不愿见他们?
穿越着卡利姆多的温暖区域之际,对北地寒冷空气和死亡气息的记忆逐渐从这名狮鹫骑士的脑海中淡去。狮鹫背上的负担比它以往所习惯的要重,也比以往要安静。通常,地上的居民若不是为飞行带来的新视角而赞叹,就是因呼啸的风声和飞行时的盘旋而恐惧。一般的旅行者就算不说,敏感而机警的狮鹫也能感受到乘客所发出的小小噪音和脚上的紧张动作。与此相反,此刻这名骑士的态度是沉着而平静的。
对曾经见过世界各地,并和燃烧军团永无止境地战斗过的人来说,很难在飞越艾泽拉斯的航程中找到什么值得惊叹的事物。守备官玛尔拉德脑中的事情,遮蔽了他欣赏眼前美景的能力。北方得到巩固,巫妖王的黑暗势力瓦解冰消,是将精力转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了。他听说过毁灭者回归的消息,以及艾泽拉斯遭遇的浩劫,但他是个德莱尼;区区一个世界面临的威胁对他有什么意义?潜伏在扭曲虚空的燃烧军团,很可能仍在摧毁他们恶魔部队所遇到的任何生命。
当他在月光下飞过秘蓝岛,他震惊地看见无数细小的光芒微弱地辉映着头顶的星空。有那么一瞬间,经由脑海中的奇想,玛尔拉德将这些光芒想像成他们自己的小世界,但随即又纠正自己、向天空望去。天空才是他关注的焦点。永远都是。
难道有一支军队驻扎在埃索达附近?为什么他没有听说?
狮鹫飞过埃索达外壳上的一个金属传送门,被角鹰兽管理员斯泰法努斯牵到手里。斯泰法努斯轻轻一揖。
“恭喜你在北方获得胜利,守备官。能在家里看见你真好。”
“家?我们没有家,兄弟。没一个真正的家。我们是宇宙间的流浪者,来自失落世界阿古斯的流亡者。我们永远都不该忘记这点。我在前来路上看见的营火是什么?有军队胆敢入侵我们的岛吗?
“不,守备官。他们是逃避大地裂变的难民。他们希望先知能引渡他们。”
玛尔拉德皱起眉头,在他脸上构成奇特的表情。“我们不也一样吗,兄弟。”
守备官没等对方回答。他立刻起身,打算直接前往王座,并毫不停留地走向维伦的房间。每走一步,他的蹄就在水晶的地板上撞出回响。当他穿过两名在入口站岗的持盾守卫时,玛尔拉德观察着,搜寻任何缺乏警惕的迹象。“绝不能重蹈覆辙。”他想。“德拉诺一个已经够了。”
直到他抵达先知的接待室门前,一名宛如雕像的持盾守卫才改变了他的姿势。那守卫向前踏步,挡住了入口。这并不出人意料。
“我是守备官玛尔拉德,联盟在诺森德的前任指挥官。”玛尔拉德公式化地说。“我请求面见先知。”
“先知现在不会客,守备官玛尔拉德。很遗憾我必须在你长途跋涉后拒绝你。”
这可就出人意料了。
“夜还不深。你的意思是先知拒绝见我?我从诺森德一路来到这里,而你甚至没有去问他一声。”
这持盾守卫显得十分局促。“我再次向你道歉,守备官。目前他不见任何人。”
“我该在早上回来吗?”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守备官。几周以来,先知除了那位人类王子之外谁也不见。我会向他转述你的来访,若他的训令有变,我会立刻召唤你。”
玛尔拉德打量了这名持盾守卫一会儿。这位守备官的思绪莫测高深地转动着,而后往他来的方向离去。
安度因站在导师的面前,沉默地思考着。想真正理解维伦的寿命与智慧是不可能的,所以以这年轻人的角度来看,王子单纯将他视为大自然的一种现象,犹如太阳和月亮。先知背对着他,摆出一个安度因在过去几周见过好几次的冥想姿势漂浮着。
“你为什么不向世界警告大地裂变的到来?”安度因脱口而出。
先知的姿势没有改变。没有抽动和低垂来表达维伦的思绪,但这问题之后的沉默里,存在着某种事物。某种沉重的事物。
“我在找一条大道,好让圣光帮助我们战胜燃烧军团和他们毁灭性的任务。只有我能看见这条大道,只有我能将它展示给圣光的信奉者。”
安度因回想他所听到的话。“这似乎是个极重的责任。”
先知在空中缓缓转身,面向王子。“这就是我明天要上路的原因。军团和古神在未来的结构上烧出破洞,如果我能看见它们,就能协助凡人各族做好准备,避免一场灾祸。”
“假如你失败了呢?”
维伦终年的平静中断了一会儿,表现出一闪而逝的庞大痛苦和哀伤。他前后表现出的平静让这一且显得更加令人惊惧。
“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古老的德莱尼低声说。他直起身子飘向地面,脚部离埃索达的金属地板仍留几吋。先知拉近和王子的距离,将手放在他的眉心。
“我很抱歉。但这是必要的。”先知说。
埃索达变得遥远,巨大的黑暗延展开来,点缀着光芒和神祕的能量。突然间,安度因站在陌生天空的奇怪土地上。四个月亮显眼地争取着他的注意,天空是琥珀色的,蓝色调的岩石用无数个角度从地面窜出。安度因看不见任何水源,但彩色的石头让人感觉彷彿有位神一般的艺术家突然将浪涛冻结住似的。有些生物散部在大地和天空,各式各样,无法形容。颜色、各种动作和模式,或舞动,或嬉戏,或纠结……几乎都没有任何意义。安度因只能挣扎地捕捉着这股美妙而难解的混沌。
还有圣光!他能够感觉到被圣光包围,比艾泽拉斯上任何地方都强烈,在那些异种生物身上脉动着。
天空暗了下来。先由愤怒的红色侵蚀了琥珀般的天空,有如毁灭的预警。不久之后,颜色开始转变成更令人作呕的幽绿色。拖着燃烧尾巴的彗星尖啸着划过天空,坠落在地,让那些可怜的生物惊恐地四散奔逃。陨石从坑洞中站起,巨大而恐怖,无情而有效率地制造着死亡。一道裂痕在王子周围敞开,一道恐怖的浪潮从中涌出。有翼的恶魔和引人的媚魔施放着绿黄相间的火焰和强大的魔法,摧毁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这支黑暗的军队完成部署后,一个巨大的形体穿过裂隙;王子不由得注意到,这形体看起来实在太过于类似德莱尼。
最后这个生物夷平了周遭的岩石,清出一片空间,让他能够跪在被他毁灭出来的尘土间,用指爪画出带有恐怖能量的符号。当他完成后,杀戮暂停,一段完全的沉寂降临,整个世界在令人恐惧的沉静中等待着。
然后,一场爆炸。
喷发的能量撕裂了这世界的表面,安度因发现自己恐惧地大喊着举起双手,但这魔法穿过了他,没有造成伤害。燃烧军团回到传送门内,回到他们所居住的黑暗炼狱中。他们身后只留下……什么也没有。没留下任何生命,一点也没有。就连那令人赞叹的石阵也不复存在。安度因永远不会知道它们是自然造成,或他所看到那些异种生命的产物。眼前剩下的,只有灰烬和破碎的物质。就连天空都被遮蔽,再也看不到清晰的四轮明月。
然后,令人欣慰地,这幻象结束了。
安度因再度站在先知身前,尽管他压抑着那股冲动并为此感到生气,他还是哭了。
“为这样的悲剧感到哀悼并不是耻辱。”维伦轻声说。
“那是什么世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王子在泪水中问。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们不懂得那里居民的语言,这世界的凡人从未去过这个世界。既然燃烧军团不会记录他的受害者,甚至无意回想起他们,我称之为Fanlin'Deskor:美妙岩石上的琥珀天空。我们或许是整个宇宙中,唯一知道他们曾经存在的人。
“这太令人悲伤了。”安度因说。
“是的。圣光为证,当我们获得最终的胜利,我将坐在建立于其中一个失落世界的塔上,我会记录下他们的故事,作为我的忏悔。”
“忏悔?为了什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他们不是吗,维伦?”
“很久以前,我失败于将我的兄弟们导上正途。而众生为此付出了代价。”维伦挥挥手,中断了这个话题,回述他展示幻象给安度因看的原因。“但我希望的,是让你知道失败的代价。尽管大地裂变如此惨烈,尽管死亡之翼是如此可畏的敌人,我们面临的却是更加庞大的战斗。我们保卫的不仅仅是一个世界,而是所有的世界。”
先知恢复冥想姿势,凝视着纳鲁之座的能量,安度因知道他的课程结束了。正当王子打开门,准备走出房间,房里的先知对他拋出最后一个声明。
“这是个沉重的负荷,年轻人。”
接着一整天和那天夜晚,那讲述事实的语调都在安度因心里缭绕不去。睡眠曾经是很容易的事,此刻他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当他终于睡着时,他的梦境彷彿生动、亲眼所见的真实。
恶魔之火和破碎的世界在没有太阳或月亮的黑色天空中碰撞。宇宙中没有一丝的光,彷彿一座所有蜡烛都被寒风吹熄而陷入黑暗的圣堂。比起黑暗,更让安度因困扰的是那一片沉静。一个拥有生命的宇宙应该不会,也不能,如此沉静。
当他看着眼前的末日,第一个窜进脑海的想法是他再也无法见他父亲一面……或有机会化解两人之间的鸿沟。而后,他推己及人的天性让这念头牵引出另一个念头,安度因想到这宇宙中再也没有任何子女有机会让他们的父亲知道自己是被怎样敬爱着,或说出和好的“对不起。”在弥漫群星的死亡和沉寂之间,真正死去的是无尽的希望和可能性,那才是最深的恐惧。
而后,一个声音响起。最初只是黑夜中的一丝振动,而后就连细小的空气震荡都变得纯粹、强烈、清净。一抹光芒绽放,而后好几抹;振动越来越多,全都发出不同的音调,景色和声音连结成彩虹和旋律的波涛。圣光的生物环绕着安度因,将他拯救出这片黑暗,对他诵唱着疗愈这个世界的曲调。
在这些生物之中,一个难民的脸显现出来,那是个他见过许多次却不知道名字的男人。那生物在安度因身边说(唱):“每条生命都是一个世界。”
他醒了过来,浑身是汗,头发因强烈的梦境(应该说,幻象……)而乱蓬蓬的。但他为他所看到的感到欣慰。他再次入睡,这次做的是温和,不值得注意的梦。
玛尔拉德站在巨大的环状房间里,弧形的墙上雕刻满符文。三名古老(但不弯腰驼背)的德莱尼盘踞房间中央,他们优美的盔甲绽放着明亮的光辉。在他们身旁有几名圣骑士和守备官,全都顺从地服侍着这三人。他们顺从的根源来自于一座权力的金字塔,不论担任顶端或底层的人,这座金字塔绝不允许任何的自我。
这三人就是三头政治的统治者——波鲁斯、库卢斯和伊索姆——房间里的其余人均为德莱尼精英:阿古斯之手。玛尔拉德理解到因为他的前来,三头政治已返回埃索达,希望与他们在艾泽拉斯的同胞相聚,共同商议决定随着近期发生的事件,下一步该怎么走。
玛尔拉德已有很久没有来到三头政治,与德莱尼的统治者们会谈了。他已经忘记这些人是多么的秩序井然,举止有度。和其他联盟种族的文字游戏与不可预期的反应相比,他们一来一往的理性对话,又是多么令人感到舒适。这种对比在守备官罗姆纳平静打断关于难民们苦境的冗长讨论时,特别彰显出来。罗姆纳是负责修复德莱尼多次元航行舰埃索达的领导者,当关于如何处理外来者不断涌入岛上的议题,沦为礼貌却毫无结论的循环时,他说:
“这些很快就没有意义了。埃索达就快修复完毕。”
这么重大的声明,若是在诺森德的联盟旗舰破天号上,会造成闪电落下一样的反应,众人会同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嘈杂不休。但在这里,这消息换来的是愉悦的微笑,还有一只手放在罗姆纳的肩膀上。做得好。房间里的气氛像在这样说。
“就快指得是哪时候?”玛尔拉德问。
“一周。我们已经修复所有的关键系统。现在我们只需要补强任何具显着弱点的区域。”
“只要一周,我们就能啟动这艘船?先知怎么说?”玛尔拉德问。
房间里陷入令人不快的沉默。
“他不知道?”玛尔拉德不敢置信地说。
“他拒绝与我们任何人会面。”艾伊森回应说。“我们留了讯息给持盾守卫,但目前没有收到回音。”
“我是唯一感到困惑的吗?”玛尔拉德问,但话还没说完他就默默地反悔了。我已经离开埃索达太久了,他想。他们当然都感到困惑。他们的沉默代表的不是认可,而是担忧。
若先知失序了,我们该怎么做?
在任何人能够讲话之前,一名玛尔拉德不知道名字的德莱尼开口说。
“难民们聚集在我们门前,宣称他们想和先知见面。”
我们也都想。玛尔拉德自嘲地想。
你为什么不警告世界关于大地裂变的事?从凡人孩子口中问出的这个简单、合理的问题,回荡在沉默的房间里,让先知无法专注在感知圣光的仪式上。维伦对这问题的表现是回避而非解答,曖昧而非阐明。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不论内心或外表,我终究还是会骗人吗?
一个先知有什么原因不为灾难提出警告?
他是看见的。身披鎧甲的黑夜暗影笼罩艾泽拉斯,让世界陷入火焰和痛苦之海。他也曾看见艾泽拉斯在无数浩劫中毁灭,在飘摇的未来中瞥见上千次较小的胜利和失败。但圣光──他的磁石,他的罗盘,帮助他在无边幻象之海上找到方向的圣光──并没有指向这场大地裂变,而是将死亡之翼的毁灭归为诸多可能性之一。若分辨不出幻象的真伪,身为先知有什么用处呢?
维伦尽力将那孩子的问题逐出脑海,将心力集中在重拾他从无尽幻象中找到真实的能力上……趁他还没有陷入疯狂或一切已来不及之前。当担任护卫的持盾守卫再次来到房中请求他和三头政治会面,维伦并没有回答。
他曾看见埃索达修理完毕,航向虚空,遭黑暗吞噬再也无法归航。
他曾看见埃索达表面上修好,却在发动时爆炸,杀死大部分的德莱尼并毁灭秘蓝岛。
他曾看见埃索达停靠在外域,德莱尼们治愈了他们流亡时的旧家园。
他曾看见德莱尼们修理他们的船舰,却只将它停在艾泽拉斯。有时候那通往坏的道路,有时又通往好的。
维伦不愿意妄加猜测。少了圣光的指引,他感觉动弹不得。让三头政治去决定吧。他想。
外界的打扰都不存在后,他回到内心的旅程,急切地寻找着他的大道。
玛尔拉德站在一旁,尽力隐藏他作呕的感觉。他接触过许多急躁的人类,但都是诺森德中英勇的联盟英雄。很难想像这些衣衫褴褛的生物,其中许多嘴里牙齿脱落,毫无智慧生物应有的礼教和才智,和他曾并肩作战的人类是同样的种族。
“我们想和先知见面。”其中一个脸孔残缺几乎难以辨认的难民咯咯地说。“他会改正一切。”
“这是你指定的代言人?”玛尔拉德忍不住大声问。他不加遮掩的羞辱没被听见,没被注意到。
“先知谁也不见,朋友。我们也想在这黑暗的时刻寻求他的忠告。他决定好的时候会说话的。”一名埃索达护卫说。
“说谎。他会见暴风城的王子!”
“安度因王子在先知的监护下学习圣光之道。你应该为先知愿意教导和你同族的一人而感到光荣,甚至感到谦卑。谁知道这对你们的人民来说会是怎样的恩赐?”
“狗屁!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们谦卑?你是谁?我说就一个长了蹄的恶魔!”
在德莱尼面前提及他们和燃烧军团中埃雷达尔族的近亲关系是最大的污辱。护卫的眼睛兇狠地收敛起来,他的手摆上身侧那闪耀的水晶剑。玛尔拉德也跟着握住他巨锤的握柄,其他几名德莱尼起身,朝这衣着破烂的“代表团”逼近。玛尔拉德看到这些人类很识相地后退了。尽管在理智层面上是一群蠢材,他们动物的直觉还是敏锐的。
感受到难民们的恐惧,护卫明显地放鬆下来,撤开他的手。“我知道你们离家很远。你们很饥饿,前途未卜。在这窘困的情况下,你们来寻求我们先知的忠告是明智的抉择。相信我,朋友,我非常希望他能够抚慰你们的忧心。但请你们理解,他要走的道路是无尽的。他或许会来到你们身边,或许不会。就算他会,也绝不是强迫而来的。我建议你们各自回到营地里的家。”
“什么家?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护卫得到这愁眉不展的回答。代表团退去了,咕哝着黑暗的杂言杂语。这些人类差点就和他们的主人冲突起来,而他们清楚这点。
“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什么叫流亡?”护卫带着平静的错愕说。
“是啊。有什么资格?”玛尔拉德说。
身边围绕着阿古斯之手及其领导者,玛尔拉德说出他的意见。
“先知不愿和我们分享他的智慧。决定的责任落在我们肩上。让我们和燃烧军团开战吧!或者回到饱受折磨的可怜外域,完成修复它的工作。我们的第二个家需要我们,仍迷途在荒野上的那些失落者需要我们。
玛尔拉德面对着三头政治的沉默,但他可以从瞬间的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感受到这些领导者们潜在的认同。但你里面也有一丝不安,守备官知道所为何来……因为他同样有这样的不安。先知应该要说话。应该要祝福我们的决心。
“再过一周,我们就要测试埃索达的相位活塞。如果先知到时仍未开口,我们就离开艾泽拉斯!”
“你的课程学得如何,安度因?你的理解加深了吗?”
几个月来,王子都欣喜于他所受到的关注,为有机会向全艾泽拉斯上最贴近圣光的生物学习而感到兴奋。但现在,维伦不急不徐的询问无声地回荡在他脑里,激起愤懑。
“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安度因问。
“外面永远都有事发生。”维伦用柔和的声音回答。口气尽管柔和,却终究隐含尖锐的意思。“我所关切的是圣光的大道。”
“什么大道?某个遥远世界的遥远战争?这里需要你。现在就需要你。那就是你没为大地裂变提出警告的原因吗?因为这不值得你的注意?因为我们对你来说只是群虫子?或者更糟,只是你的棋子?”
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样非难先知了。他转向王子,如同人类经常让他感到惊讶,他惊讶于王子彷彿这么快就从孩子变成一个成人,惊讶于他说出的话。而当安度因的身形印入眼帘,世界忽地改变了。
眼前的不再是王子,而是一名身披盔甲的战士;他的甲盔和胸甲闪耀着圣光的精华。这战士手握一柄和护甲相同材质的剑,在高耸的岩石上将它高高举起……维伦分不出来这是在另一个世界或是艾泽拉斯。突然间,艾泽拉斯各族的军团从黑暗的天空涌冒出来。血精灵、兽人、巨魔、牛头人,甚至被诅咒的亡灵和诡计多端的地精,全都骑着各式各样的飞行座骑。他们都披盔戴甲,手持力量强大到连维伦都不能直视的魔法武器。除了部落的军团,古老的暗夜精灵也和最初建立起联盟的人类、矮人、侏儒一起冲锋,变形的狼人也和他们在一起。维伦的德莱尼同族也支援着这支军队,他们的部队披着超越凡世的金属,手握水晶的锤和剑。
联盟和部落并不孤单。
巨龙成群穿梭呼啸着,彷彿为天空插上拥有不同的颜色的翅膀。他们的体型加上数量遮盖了整个地平线,当他们发出挑战的怒吼,不只维伦脚下的大地,整个宇宙也为之震颤。
而在这些之外,最让维伦感到惊讶的是,他看见与巨龙大军齐飞的纳鲁。纳鲁来到战场上,数量之多让维伦想不通天地怎能容得下他们。这些圣光生物的力量让维伦的心中充满希望,冲去无数个孤单的世纪,让他怀疑起自己怎么能感到绝望,让他感到黑暗,不论多么深沉,终究无法真正获胜。
然后,一片暗影落下。
这暗影如此的空洞、巨大,竟吞没周遭的一切光明维伦知道它会吞噬一切,直到它最终转而吞噬掉自己,无尽地啃啮着浑沌黑暗中的虚无,夺走宇宙间所有的意义,从最令人心碎的奏鸣曲到最夺人眼目的落日。这暗影的恐怖让人无法直视、无法理解,但这支军队直直往它冲去。光芒开始消退……
站在先知面前的,又剩下一个人类男孩,双目圆睁充满热情,说着令他难以理解的某种事。
先知背向安度因,他的心神被圣光吸引,去搜索他所见证到幻象的线索,试着在破碎的可能性中找到道路。他不由得想起大地裂变发生的几周前,而没注意到王子已经离开房间。
一周时间在难民的紧张中过去了。德莱尼们忙于担心自己的事,准备测试他们挚爱的船舰,并为先知的沉默感到忧心。流亡者们注意到增加的活动,并能从空气中感觉到某种端倪。他们对原因一无所知,让黑暗的思绪和流言更加甚嚣尘上。有少数声音试着提醒其他人德莱尼对他们的人厚义行,但凡人的天性就是恐惧和猜疑他们不能理解的事。于是他们保护者身上的蹄和蓝色皮肤最终变得比他们所提供的物资和治疗更具影响力。就算在他们安全地接受着秘蓝岛的保护时,也很少有难民扪心自问,倘若当初是德莱尼们逃到联盟的海岸寻求帮助,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于是,当名为埃索达的庞大建筑开始振动并发出嗡鸣,当他们身边的大气充满了电能,难民们的直觉给出他们智力所理解不到的结论:那艘船修好了。
德莱尼们要走了!足够多的人得到这个想法,在营地内掀起恐慌。他们要把先知一起带走了!
这素未谋面的先知已成为难民们的救世主,他是遏止大地裂变所带来恐惧的护身符。像大多数群众一样,他们没有单一的领袖,没有人知道恐惧和忧虑是在何时沸腾成行动的。整个营地几乎同时开始狂乱地涌向埃索达。
一个人要怎么回应长达几个世纪的使命,还能督促自己将每天视为崭新的开始,而非庸庸碌碌、不断循环的悲伤结局?对曾经只是维伦,如今却是伟大、神话、概念般的先知的生物来说,最沉重的负担是拥有更高理解力所带来的孤独。他无法不看到他所能看到的东西。他知道这种疲倦,这种日常信念的缺乏,是他昔日同胞用来对付他的最大武器。
你可曾疲惫于为各个世界带来死亡?维伦为他堕落的朋友基尔加丹感到怀疑。在你黑暗灵魂的最深处,是否怀疑过,自己曾做出的那些选择?
但这些只是往日的忧虑,古老的思绪。
在一个可能的未来,他看见冰封王座上,后任的巫妖王继起,甚至比阿尔萨斯和耐奥祖都要恐怖。他横扫整个大地,所经之处留下成千上万的骸骨士兵。当燃烧军团归来,只看到一个早已死亡的世界,恶魔们哄笑着,戏弄着死亡中复苏的德莱尼,用以羞辱维伦横越宇宙的追逐行动。
他看见疯狂的大地守护者,死亡之翼,烧尽了整个世界,然后开始考虑毁灭他自己的孩子,黑龙群,来缓解他毁灭事物的病态需求。
拜托,他乞求着圣光。让我看见道路。
数量让群众的理智完全丧失,而被激情取代。德莱尼试着谈判,但无济于事。当警报响起,圣骑士、守备官、牧师和法师们上场面对群众时,可预期的悲剧发生了。防守的一方面临着不可能的抉择:只将对方打倒或打退,冒着死在弱小敌人手中的危险;或者是残杀他们无意伤害的盟友。战争若无法全面避免,就只能全面展开──当守备官罗姆纳在难民间倒下时,德莱尼们被提醒了这一点。罗姆纳来到大门前,调查他的测验到底引发了什么局面,却在其他德莱尼有办法带他退回安全防守线前被群众给淹没,身受重伤。
见到罗姆纳倒下,让玛尔拉德想起和亡灵战斗的情景;他的水晶战锤不再只用来格挡,而开始用裂石开山的力道落在入侵者身上。当他拋去慈悲的束缚,其他德莱尼也随之而起,开始了一场用难民鲜血写下的大屠杀。
“先知!你一定得来!你必须来!”安度因从背面对漂浮的维伦大喊。男孩声音里的惊慌中断了他的幻象,维伦将注意力拉回现实,转身面对他的被监护人。
“发生什么事?”维伦用他永生的话声问。
“难民们在埃索达旁发生暴动。你的人正在攻击他们!攻击这些无辜的人。”
维伦感觉到了。圣光的道路。有两个分叉路,他可以看见这孩子正带领他走向其中一条。在另一条的终点有着黑暗。多么大的负荷,这么多事物会因为小小的抉择而改变。那么,这就是他先前幻象的意义吗?引领维伦离开荒野,返回圣光大道上的标竿,就在这孩子的手中?
“你的战争对外面的争斗有什么帮助?那男孩大喊。然后,回想起他的梦,他说:“每条生命都是一个世界!”
难道我真堕落到这种程度?维伦心想。我必须从一个凡人孩子那里学到这个道理?
而后他灵魂深处的声音给了他自己答案:圣光所赐予的教诲无处不来。
“我会去的。”维伦说。
两边都被逼得太急,导致他们拋弃了一切的顾虑。难民们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但如今想修正也已经太迟。他们为了生存的需要而战,为了修正自己的错误而战。至于德莱尼,他们对自身所作所为的理解,对不仅杀死盟友也杀死比自己弱小对手的恐惧,让这些守护者陷入悲剧性、自我厌憎的狂怒中。寻常事物已无力阻止这场残杀。
但维伦不是寻常事物。
世界突然大放光明,夺走群众和守护者两方的视线。一道符文般的几何状日芒,彰显出浮现在中间的形体。先知的水晶在他身旁绽放光辉,他的怒吼让部分战士不由得跪倒在地。
“够了!”
德莱尼们停了下来,大多数觉得如释重负,有些则恐惧地将武器丢到地上。难民们为神话般的先知活生生出现自己面前而冻结了。
维伦从天而降,直到他落进众人之间,飘在被鲜血浸染的秘蓝岛土地上方数吋处。
“这就是我们对待同胞的方式?”维伦悲伤地询问他的子民。许多德莱尼在听见他话语中的失望时羞愧地哭了起来。玛尔拉德则毫不动摇。“而你们,接受我们的援助,我们的接待,却毫无理由地攻击你们的朋友?”哪还有战士能承受那永恆双眼的指控?
先知向下飘落,蹄子踏上泥泞、被践踏、染满鲜血的土地。
当先知的长袍末端被粪土玷污,其他德莱尼集体发出惊讶的喘息。维伦走到其中一名倒地者身旁,跪在秽土中,伸手捧着那残破的身躯。他将手放入那凹陷的胸口,哀伤于那熟悉的水晶锤印。圣光从那手中绽放开来,他导引着这股能量净化了那人的伤口。那人张开眼睛,原本可能致命的伤势被完全治愈。
安度因是对的。如果维伦无法尽全力保卫每一条性命,宇宙还有什么希望?那样德莱尼岂不是牺牲了一切有意义的事物去赢得他们的战争?
维伦站起身,他沾满秽土的长袍带有沉重的力道。他对他的同胞、他的子民说:
“我们将加入艾泽拉斯凡人的行列,加入我们的盟友,尽一己之力协助他们治愈被大地裂变重创的世界。”
玛尔拉德说话了。只有他有这个胆量。
“埃索达终于修复完毕,先知。我们应该迎战燃烧军团。或者回到外域,治疗我们流亡时的家园。”
“心安理得即可。”先知回答。“但让我告诉你:我们的战争无所不在。在每一个行动和呼吸之间。我们必须让这世界的人民做好团结在一起的准备。我们必须成为他们的榜样,来集结对抗邪恶的力量。我们尽一己之力的时候,也会唤醒他们同心协力,结成对抗黑暗的终极联盟。加入他们的行列,保卫他们不受大地裂变侵害,为了明天协助他们更加强大。”
其他德莱尼深深受到先知话语的感染,他们走进受伤的难民之间。安度因绽放的天赋也是功臣;维伦在治疗和抚慰的同时,也总是忍不住看向王子,深深感佩于他即将成长为的那个男子。
对德莱尼来说,埃索达不光是一部机器,而是有生命的东西,是他们的兄弟;外族永远也无法了解这种感情。如今它的痛苦得到抚慰,它的精髓得到治愈。先知和他所有的族类一同为这项胜利感到欢欣鼓舞。
难民们聚集在一起商讨,在安曼谷附近的山丘上组成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最终决定他们的归属还是在自己同类的身边。受到维伦戏剧化现身的灼热情绪感召,许多人类加入牧师的行列,其他的人也全都加入暴风城的麾下,一同修复死亡之翼带来的毁灭。至于个人,当难民被问到他们和德莱尼接触的经验时,难民们在余生都会声称他们当初是对的──先知给了他们关于大地裂变的答案。
尽一己之力。
但受到袭击难民这悲剧性事件影响最深的,非长生者本人和有一天会成为国王的那个人类莫属。当安度因下一次晋见他导师的时候,他发现先知面对着他,分裂的蹄子站立地面。
谢谢你唤醒我回归大道。你曾问为什么我没有为大地裂变提出警告。当时我没能便认出那幻象所代表的威胁,因为我的心力太集中于内心……某种角度来看也可说太过专注在表面。我忘了去关注此刻世界上的每个个体,和他们的需求;正因此,圣光的信标对我来说变得渺不可见。如果我无法切身关怀当下的众生,我又怎能找寻到他们与未来之间的连结?”
“有朝一日,你会成为强大的牧师,安度因王子。和一位睿智的国王。”
安度因只希望他父亲能听到这些话。